郝仁信誓旦旦地说这次不心软，可当合规管理部胡玉璞和法务部廖凯志拿着处理建议过来的时候，郝仁还是不合时宜地会想起过去的种种，瞬间迟疑了。

“开除是一定要开除了，可真的要移送司法吗？”郝仁问道。

“郝总，不是您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已经达到立案的金额移送司法也无可厚非。”

廖凯志向来不喜变通，以郝仁之矛攻郝仁之盾，让郝仁瞬间半句话梗在喉咙，办公室一下陷入安静。

许久，胡玉璞打破沉默说道：“我觉得也可以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力，先按照公司规定处理，并以儆效尤，排查各国代表处可能出现的合规风险。”

郝仁意识到自己对这件事的判断已经受到情绪左右，没有一个恒定的态度，导致下属难以处理，“让我和乔叶再聊一次，我给你们一个答案。”

这件事的处理虽然在秘密之中进行，但郝仁来过巴西之后，一向朝九晚五的李晓航变得忙碌，聪明如乔叶，又怎么会觉察不出问题。这趟突然被召回国，乔叶已经猜出事迹败露，好在所有挪用的钱已经还回去，乔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总部打算对自己雷霆处罚，还心想只要诚心诚意地向道歉，顶多领个批评就算了结。

郝仁把见面的地点定在公司礼堂，乔叶进去的时候，诺大的礼堂只有郝仁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第一排中央，就是很多年前海外出征大会他所坐的位置。

空旷的场地让乔叶走过去的脚步声显得清晰，一下一下像规律的钟摆音，震得心底的愧疚与恐惧一并逸了出来。

“郝总，我来晚了，对不起。”乔叶走到郝仁跟前说道。

“没有，是我故意来早一点，重温一下以前送你们这群新兵蛋子出远门去海外的情景，那时候你就站在那个位置，一群人中个子最矮，我走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和我说你从小到大没有过选择，都是捡别人剩下的，这次去的地方也不是自己选的，但是你发誓要把巴西做成人人以后都想选的地方。你真是大老爷们，一个吐沫一个钉，当初的豪言壮语转眼都被你实现了，如今巴西也不是盐碱地了，个个抢着要去......”郝仁说道。

温柔的话最是扎心，乔叶想象中暴风骤雨没有到来，而是被软刀子割得肝胆俱颤。

“郝总，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乔叶说道。

“还有以后？乔叶你是不是还以为这是鞠个躬，道个歉的事啊？”郝仁被乔叶的态度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郝总，用了公司多少钱，我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至于女人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不应该闹到公司，我认。”乔叶说道。

“公司不是道德委员会，管理也细不到床上，你那些沾花惹草的事轮不到公司去查，但你影响公司声誉这你得负责。另外，挪用公司的钱，不是说还回去就没事了，你的金额不仅违纪违规，也足够立案了，你犯法了你知道吗？这是道歉能解决的吗？”郝仁愤怒地说道。

“郝总，你要把我送监狱去吗？这么多年，对于公司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真要这么狠心？”乔叶说道。

“可你本可以做到问心无愧？”郝仁问道。

“郝总，我小时候没怎么尝过肉味，衣服永远是别人穿到不要的才轮到我，连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整个村一块钱一块钱给我凑出来的，工作后才活得像个人。我穷怕了，真的怕了，所以我工作才会这么拼，我怕退回去过那样的生活。”乔叶说道。

“你年年绩效优秀，公司给你的薪酬待遇和股权激励难道还不够吗？”郝仁喝道。

“郝总，郝总，我吃饱了，不能不管以前帮助过我的乡亲。”乔叶说道。

“乔叶，你倒是有情有义，但你用错了方法，你想一个人养活一个村，实在是高估了公司的能力，你走吧。”郝仁说道。

“走？走去哪？”乔叶问道。

“离开公司吧，你严重违规，公司留不得你，但看在过去的贡献，公司保留追究法律责任权利，暂不起诉。”郝仁说道。

“郝总，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走。”乔叶说道。

“乔叶，我没办法，我纵容了你，遇到别人还要不要纵容，人心乱了，公司以后的路怎么走。”郝仁说道。

“郝总我已经收手了，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知道，就不会影响公司。”乔叶说道。

乔叶还是不知道大错已经铸成，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变通的办法，郝仁却已经听不下去，起身打算往外走，末了又回头盯着乔叶说道：“你曾经也以为我不会知道，只要你做了，哪来的神不知鬼不觉？”

几天后，一封某干部违规挪用公款的案例出现在全体员工的邮箱中，公司各代表处开始自纠自查各类违规行为，这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有发现乔叶的消失，直到公司开始遴选新的巴西国家代表，有心的员工前因后果一比对，才知道乔叶犯了大错，挪用公款被公司开除了。

事情已了，郝仁一连好几天闷闷不乐，话也不多说一句。到周末，穆言请隋祖禹一家来做客，分散下郝仁的注意力。

“你说你不是要拿乔叶的事情以儆效尤吗？临了又下不去手，晚了多天才发通告，又是匿名又是模糊地区的，人都走了，给他留个面子干啥。”隋祖禹直接戳破郝仁的不痛快。

“挂不挂真名，不影响对其他人的警示效果。”郝仁故作无所谓地说道。

“做那么多，他又未必知道，更不会感激你，说不定还会怪你小题大做，故意不保他。”隋祖禹说道。

“给他留条路是因为真的认可他的能力，不希望他以后没饭吃，不得不处理他，是因为公司的规定不能因为我的念想朝令夕改。”郝仁说道。

“搞不懂你，那这样你还和胡玉璞他们说那么重的话，让他们会错意。”隋祖禹说道。

“说起胡玉璞我就来气，合规管理部理应铁面无私，他倒好，处处周全，像个交际花，应该给他换换岗位了。”郝仁说道。

“你那重话原来是故意说给老胡听的，老胡这个人洁身自好，身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脾气太好了，换个不需要这么针锋相对的岗位也好，你别怪他。”隋祖禹说道。

“不怪他，我喜欢洁身自好的人，哪怕工作不那么出众，也好过能者犯错让我难受。”郝仁说道。

“你这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隋祖禹说道。

郝仁轻叹一口气，心想谁又能将昔日的战友赶下船还无动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