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嵬醒来，在床边坐起呆滞良久，仿佛在书阁大火遇险只是一场梦，如今方从梦中醒来。

明若离带她回来已经是第三天，她躺了三天，虽然吸入一些烟灰，嗓子有些沙哑，可身子并无大碍。

时嵬在想一件事，也正要验证这件事。

明若离坐在门外削一把木剑，已经初初可以看清形状，正在削剑柄之时，时嵬开口道，“斋长呢？”

明若离回答，“自然是回了司空府。”

时嵬放下心，这才道，“那你为何不把我送去四门学，反而将我带到别处？”

明若离把木剑放下，果断道，“有话直说。”

时嵬也不拖泥带水，“你知道我的身份。”

明若离在思考这句话，她是指什么身份呢？

他想，时嵬还没有聪明到可以猜破那件事。

于是他顺着话道，“是女子这件事，我一早便知。”

时嵬没有想错，这一来，所有的猜想都能说得清，明若离一直就在暗中观察她，也在保护她，无论是在良渚还是离开了良渚去往离耳，在离耳落入陷阱那次说不定也是他所救。

“我掉入陷阱，你知道？”

“嗯。”

“是你设下的陷阱？”时嵬故意问道。

“嗯？”他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回过身诧异看她。

“那我何必费力再救你？”

“也许你想让我多信任你一些。”

“你现在信任我多一些吗？”

“不，我越发怀疑你的目的。”

“然后接下来就是问我为什么要保护你？”明若离又拿起了木剑雕刻，吹落木屑。

“如果我想问你，你会告诉我？”

“会，是你哥哥让我保护你。”

“我……我哥哥？”时嵬不敢相信他的话。

“我哪个哥哥？”

“你还有几个哥哥？”

时嵬摇头，“没有了，只有一个哥哥，秦毅，可是，他已经不能再保护我，再也不能了。”时嵬悲伤道。

“就是秦毅。”他说。

“我哥哥怎么会和你相识？”

明若离中断提问，叫她把桌上的药喝了再说。

等她喝完药，他道，“你哥哥说，你一定会来良渚入四门学，叫我想办法混入其中保护你。”

皇后娘娘的命令也是这个，所以就算是秦毅不说，他也会接下这个任务前往四门学，明若离如果不是知道了她的血统，也难以参透娘娘的让他贴身保护时嵬的目的。

“我哥哥死了，你知道吗？”时嵬说。

“知道。”

“是你杀了他，然后又因愧疚帮他保护我？”

明若离冷笑，“我有那么善良？”杀的人多了，他早就不知何为愧疚。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他？”

“我告诉你，你又能如何？帮他报仇？”

“是，如果你知道，还请告诉我，我必要十倍奉还。”

明若离用手盘笼地上一堆木屑，搓搓手上的灰尘，“为他报仇，我尚且不能做到，你又凭什么？”

“我……”时嵬被她问得无话可说。

只能埂着脖子说，“哪怕付出生命也要为他报仇。”

明若离摇头，“十条你的命也杀不了那个人。”

“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晓，也绝不会知晓，因为你哥哥说不让你为他做任何事，假如他因此丧命，那也是他的选择，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到底为什么丢了命？”

明若离略微思索，眼睛从她身上扫过，“据说是因为一个姑娘。”

时嵬道，“撒谎，你方才和我说的有几句是真？”

“你不信我和你哥哥是旧友？”

“不信，除非你说出一个只有我和他知道的事。”

“可以。秦毅说你小时候，只有五岁的时候，祖父的兄弟去世，按规矩时家的家主必须要上前去棺椁旁抚摸亡者的脸，当时你很镇静地做到了。”

时嵬说，“差不多，但是时家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我还没有说完，当天晚上你哭得很厉害。”

时嵬抓紧了被褥，一言不发。

“你很害怕死人，所以晚上做了恶梦，你母亲过来让你闭嘴，因为你一哭，把时悠也吓哭了，所以你只好忍住不哭。”

“你母亲罚你去站墙角，然后带着时悠去房间里睡了。你一人在黑暗中哭泣，后来秦毅从你祖母院中出来，把你抱到了床上哄你睡觉，你怕他走，就找了根绳子把他的手腕和你的手腕绑在一起，秦毅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很聪明，比时家别的孩子都要聪明。”

时嵬点头，他没有说错，这是只有秦毅和她才知道的事，第二日秦毅怕母亲发现又悄悄溜走了，那根绳子也消失不见。

“看来我哥哥真的什么事都和你说。”

“说了很多，但也不是全部，他自有他想守护的只有你和他才知道的秘密。”

“未闻兄……”

明若离应一声，正想问她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一并问他，却没再听到她说话，扭头一看，她已经哭了。

“你……怎么了？”

“我想问你……他……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害怕，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漂泊，又遇见了仇家，受了那么多伤……”

时嵬哭得很厉害。

明若离回过身继续削他的木剑，她哭得他心烦，可他又不想吓唬她，让她停止哭泣，安慰她，他也是做不到。

女子，都是一样的麻烦。

“哭够了叫我。”他道。

“是你把他送去时家？”

“是，他说要是时家不要他，就把他送去良渚城外的银樱花田，他说你会喜欢花，要是在花田边停留，他还能多看你几眼。”

时嵬道，“为什么他会……”

“你想问我为何他尸身不全？”

明若离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回答她为好，“我也不知，我只是负责收尸。”

“行了，你应该还没有休息好，多睡会儿。”

时嵬说她不累。

“你说了很多话，没觉得喉咙痛？”

“对了，你知道是谁要放火烧我？”

“不知。”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难道他要同她说，如今天下的王想要你的命，你去找他论是非，看看他怎么说。

“我不知斋长伤势如何，你能帮我去打听打听吗？”

他说这个可以做到，让她在房中好好歇着，若有要事就喊院中的小厮来办，但是在他回来前不许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