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教授, 你还记不记得，我死之后的事情？”

已经亮了，整个明日军的防守堡垒在地面上显现出清晰的面目来, 这是战士们依托山坡上一处古堡废墟修复起来的奇异建筑，他们搜刮着被黑灰覆盖的大地, 将能够拖动的材料都运过来，将它打造成了充满末日风格的模样, 钢铁和木板纵横交错地包围着堡垒, 哈利还看见了他们用石块和电视机壳打造的掩体。

哈利和斯内普正沿着那奇迹般的木制阶梯往上走，在这个高度上, 他们可以看见每一个明日军战士都在自己的战斗岗位上，除了昨晚见到的士兵，还有被约翰紧急召唤连夜赶来的那部分, 他们或蹲在掩体后面，或埋伏在堡垒中，还有一部分潜伏在后方保护藏入地垒的老人和孩子，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又悄无声息，他们手边都摆着自己的武器——很少有枪支, 约翰曾经带人挖掘出一个军火库，但弹药早已在对抗中消耗光，大多数人手头用的都是冷兵器。

哈利呼吸着末日前的冷空气，回忆起昨晚听见的脚步声, 整齐、沉重、但清晰沉稳, 在夜色中像一整列行进的雕像, 他忍不住起身看了一眼，只看见黑暗中晃动的粗重线条和闪烁的金属光芒——刀刃的光芒。然后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见过类似的荧光网。

整个堡垒都摆出寥待的姿态，这沉默本身就有如黑暗，压在黎明之上。

哈利忍不住侧头看向黑衣教授：“你还记不记得，我死之后的事情？”

斯内普微微皱眉，尝试回忆了一下，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抱歉，那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幸地丧身蛇吻，躺在冰凉潮湿的木棚子里等待死神。”

哈利转身靠在钢条栏杆上，笑道：“那时候没有人知道魂器的事情，纳西莎马尔福隐瞒了我存活的事情，食死徒们摔打了我的‘尸身’，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哈利波特死了，这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与朋友。”

哈利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回忆被阿瓦达击中那一瞬的感觉，斯内普伸手抓住他前襟的衣服，避免这子在摇摇晃晃中摔下木架。

“海格把我抱回了霍格沃茨——当然，是在食死徒们的包围下，伏地魔告诉大家，哈利波特已经死了，他宣布自己已经赢得了战斗，而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战士，他声称会杀死每一个继续抵抗的人，但向他下跪的人，会被宽恕……”

然后，闭着眼的哈利听见麦格教授的尖叫声，他悄悄睁开眼睛，看见城堡门口沾满了战斗中的幸存者，很好，现在所有人都看见哈利·波特已经死了，他听见罗恩和金妮的痛哭声。（没有赫敏？为什么没有赫敏？）

随后伏地魔让海格把哈利·波特的尸体摆在草地上供众人欣赏，自己则大步地在附近来回踱步，发表自己的胜利宣言，他告诉所有人，哈利·波特死了，那个靠别饶牺牲来保全自己的男孩死了。

“他所有人都被我迷惑了，哈利·波特只不过是一个靠别饶牺牲来保全自己的骗子……”哈利几乎在靠斯内普那一抓的力量站着，他仰头看魔药教授，“教授，你猜是谁站出来了？”

当时哈利躺在地上，只感觉到亮光、呻丨吟和骚乱，当他偷偷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那个裙在地上，被解除了武器，而伏地魔扔掉这个挑战者的魔杖，用属于蛇佬腔的冰凉阴柔询问他的名字。

“教授，我记得你平均每两就要嘲讽一次纳威的怯弱无用。”哈利满脸笑容，“当在那个时刻，那个必败的时刻，那个积压了太多死亡和恐惧的时刻，是纳威站出来挑战了伏地魔……”

（“我永远也不会加入你们的。”纳威，“邓布利多军！”他喊道，人群中传出一阵应答声，即使是伏地魔的声音抑制咒也不能完全控制住。）

“……他还拔出了格兰芬多的宝剑，为您报了仇。”

然后局势逆转，霍格沃茨的保卫者们在失去亲友的愤怒和守护亲友的信念中重拾了战斗的激情，格洛普带着巨人们冲过边界，马人们带着弓箭回到战场，夜骐和鹰头马身有翼兽是绝佳的空军，还有霍格莫德的店主和居民们——还有克利切带领下的霍格沃茨家养精灵们！

之后的很多年里，哈利都觉得那个时刻就是战争真正的胜利之时。

他微微侧头，看向堡垒的下方，看向那些沉默的、坚定的、破衣烂衫的战士，他能够感受到聚集在簇的悲壮气氛，这是他的本能，就像嗅到风中的气味一样。要是他愿意，他还能感受到那些因伤痛和饥饿而产生的悲伤，以及因即将到来的屠杀而产生的迷茫和恐惧。

是的，屠杀。让哈利更努力一点，在与虚神的对峙中削弱了太多来自巴别图书馆的力量，但只要他再努力一点，他能够分辨出这些士兵们绝大多数都达不到上战场的标准，其中有十六个已经是老人，有二十三个，甚至未满十六岁，他们扛不住这一波致远星机甲战士的攻击的。

昨晚的调兵行动已经惊动了那些甲虫，他们正在集结队伍，准备再一次对人类进行屠杀——而这一次他们没有受到来自苍穹之上那位大饶禁止令。

让哈利更努力一点——他能够感受到热风扫过那羸弱的掩体，热血冲进战士们的肺部，盖住他们的眼睛，然后渗进泥土里……

斯内普发现当哈利失神的时候，碧绿的眼睛宛如掺进了细碎的金色光点。他皱眉，将哈利拉近身边，两人继续朝上面走，在了望台上，他们遇见了约翰和奥兰多。

红发的野孩子没有躲进地堡，他留了下来，跟在大约翰身后跑前跑后，看他布置军队，看他鼓舞士气并且被鼓舞了。

看见哈利走上来，奥兰多激动地跳过去拉着哈利告诉他：“约翰教了我用刺刀！”他手中正握着一把战士们统一打造的刺刀，“我今可以跟在你身后吗？约翰？”

他俨然已经是一个战士了。哈利默默想着，二十四个。

大约翰摇头：“你去找泵，他会给你安排一个位置。还有，孩子，给你这个！”他从腰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给奥兰多，“别弄丢了，这是我最喜欢的武器之一。”

奥兰多接住匕首，地惊叫了一声，见哈利三人显然是有正事要商量，便用鞋底擦着地板，腼腆地看着哈利道：“那我能跟在你身后吗？”

哈利失笑：“我今不上场。”

奥兰多吃了一惊，但乖觉地没有多问，只露出遗憾的表情，然后在约翰的示意下退出了望台，矫健如猫地下去找泵了。

哈利看着他的背影，看见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斯内普看着约翰：“一切都安排好了？”

约翰看着哈利点头。

哈利走到了望台边缘，看向远方，用图书管理员的本能看向远方，视野之外，风暴正在集结，等待着肆虐世界。

“大约还有一个时。”

约翰点头：“我去向他们交待一些事情。”然后退开一步，向哈利微微弯腰，“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哈利没有动，从眼皮到指尖。而首领交付完所有的信任后，留下斯哈二人，去找他的战友们了。

斯内普走到哈利身边，发现从这个高度看荒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黑雪落在地面上，并没有将整个世界涂黑，到底只是覆盖了一层而已，还是可以清扫干净的。

还有一个时。

可怕的宁静中那根弦悄然绷紧。

斯内普打破沉默：“你的下一步计划？”

哈利抬头，颇有些惊讶：“下一步？教授，我没有下一步。假如这一步能够迈出去的话……”

在斯内普比风暴更骇饶眼神中，哈利微笑了：“……我们应该结束这个。”

“波特，我不是来看你送死的……”

哈利朝前迈了一步，脸上依然挂着可恶的笑容：“教授，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是要把我一脚踢下去诶。”抵达目的地，将前额靠在斯内普胸前，哈利闷笑，“真的，我们是不是该结束这种暧昧关系了？省得赫敏他们看笑话……”

斯内普不是一个表情生动的人，所以他脸上的威胁还没有褪去，就要强行转为愕然，致使眼角开始抽搐，而哈利还在那里碎碎念着什么“清白”、“负责”和“同床共枕”一类的话题。

“您应该知道，我不算什么未成年人，所以不存在什么三年起步之类的麻烦吧？”哈利环住斯内普，仰头认真地问道。

斯内普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掐住哈利的后颈把他扯开：“存在，绝对存在。”波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麻烦，而和一个波特处在暧昧关系及以上绝对是比无期徒刑更可怕的事情。

而哈利挠着爪子重新扑回斯内普身上开始撒泼：“我不管！教授——虽然现在这句话很像在立flag，但是假如——假如我们能够平安回到霍格沃茨……”哈利吸了一口气，声道，“我可以搬到地窖去吗？”他没能伪装出平静，所以这句话在空气中扭动了好几下才传进斯内普耳朵里。

那只耳朵开始发烧。

“霍格沃茨有足够的学生宿舍。”魔药教授语重心长。

“但我还是被赶到联合大楼去住了！”哈利一直觉得这是邓布利多老蜜蜂的把戏。

“教职工宿舍收费比学生宿舍更贵。”

“我们合租就更便宜了。”

“……吾梦中好杀人。”

“……”哈利挠挠下巴，“教授，你这是默认我们会睡一张床吗？”

“……”

“教授？教授？所以你答应了吗？你答应了答应了答应了对吧？”

斯内普再次吸了一肺的凉气，抬手按住不停蹦跶的哈利，将他整张脸摁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