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终于警觉起来，这些人行进得很快，自己才射了一箭的功夫，已经看得见他们的大致样子，而刚才，才仅仅看得见轮廓。

石头横马而立，静静的看着他们，到也不是很在意……自己胯下的小黄马虽说年岁不大，但是跑起来却快，而且，对方远道而来，自己这边却是马力十足，有什么动静，拨马走开便是，料想对方也追不到。

而且，他在这里摸清楚了对方的来意，也可以提前告诉张力一声，对刀客队伍也有好处。

思量一定，石头不退反进，将弓放在顺手的位置，骑着小黄马，缓缓迎着对方而去。

山谷外面白茫茫一片大雪，视野很好，人马出现在雪原上，就是一个黑黑的点，相当容易认出来。

石头看得见对方，对方自然也看得见石头。

骤然看到远处出现了一骑人马，任谁都会提高注意力。

还有二里多地的时候，石头发现，对方行进的队伍里飞出两骑，甩开大部队，直奔自己而来。

石头没有动，勒马驻定……他听到刀客们闲聊时谈起过一些与游牧人打交道的规矩，再糅合上自己以前的经验，石头知道，这些人是在对自己表示善意。

只派两个人来，显然对方也是准备过来与他交谈什么。

当然，张力教过他，放人之心不可无，所以石头还是将手按在弓弦上，一点也没有松开的迹象。

二里地，对快马而言，不过片刻的功夫。

两骑一前一后，隔了七八米远，落后的一骑并不上来，只有前面的一骑行到石头马前，两手一摊，空空如也。

石头知道，这是对方再表示交谈的诚意……礼尚往来，他也松开了扣着的弓弦，只是暗自打起精神，看对方的动作再行事。

“远方的朋友，你是从这个山谷里而来么？”

眼前这个矮小的骑手率先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上去昏沉沉的，再加上外面裹得严严实实，石头一时之间，看不出对方的身份。

轻轻点点头，石头指了指山谷，“里面在贸易，你们是商队？”

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显然并不善言辞，好在那个矮小的骑手似乎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似的，居然听明白了，重重的点点头，“我们是来找汉族人贸易的……你说的是汉话，你就是他们的一员吧。”

他话音落下，石头这才猛然警觉过来，对方上前来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汉语，当时自己骤然听到，居然顺口答了出来。

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出没的都是胡人，怎么会有汉族人找上门来贸易呢？这人在说谎话！

一念至此，石头火速从背后拿出弓箭，将羽箭对准了这个矮个子，厉声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对方见他说翻脸就翻脸，微微愣了一下，正在思考着下一句话怎么答，吊在后面的骑手已经赶了过来，在他耳边嘟囔了几句。

这些人在搞什么鬼？……石头见对方多了一人，心中更是警惕，驾着小黄马缓缓倒退了几步，静观其变。

“你就是杀死日达木的勇士么？”

没想到对方顿了半天，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石头心中一愣，随即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矮小的骑手并不死心，吩咐身后那人再后退几步，自己缓缓上前来，行到与石头不过两米左右的地方，轻轻说道，“难道，那天晚上，那一箭不是你射的么？”

那天晚上？石头被他一提醒，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当时惊心动魄的一幕，生死真的只在毫厘之间……

“是，怎么样？你，是谁？”

对方居然知道那晚上的事，那么，他必定是伏击自己队伍的人手，石头一念至此，身子一怔，手上的羽箭就要松开。

“等等……我没有恶意。”

眼看着石头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对付自己，这个矮小的骑手赶紧大声辩驳起来，情急之下，来不及掩饰本来的声音，却是清脆悦耳，悠扬婉转，端然是个妙龄女子。

“你……”

石头隔得这么近，自然是听出来了，随即一愣，手上的力道松了不少，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对方。

“我叫尔玛依娜，你叫我依娜就好……”

既然现出了女子的身份，对方也就不再隐瞒什么，抄着本来的声音，轻轻的吐出几个字。

尔玛依娜？石头在心中默默念了几次……这的确是个羌族少女的名字，尔玛意为羌族，依娜则是舞蹈的意思。

他在放羊的时候听牧民说起过，羌族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在取名字的时候，往往会向万物祈祷，给予新生命某种吉祥的东西。

比如，日渥布代表山，寓意着孩子像大山一样强壮，日达木代表风，寓意着孩子像风一样灵动，而尔玛依娜，自然就寓意着能歌善舞。

石头心思转了一下，他觉得眼前这个姑娘不像是在骗自己，神色更是松懈不少，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被我杀了？”

他没有说出日达木的名字，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当时他只是为了救张力而已，完全没想到对方是什么身份。

依娜的面容被严严实实的包着，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从她的面部动作中，不难猜出，她在仔细打量着石头。

“你说不说？”

石头被看得有些发毛，赫然问道……即使知道对方是个女的，对自己没什么威胁，他还是举得浑身不自在，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眸子，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个叫依娜的女子不简单。

与力量无关，而是更深沉次的东西……或许，是张力所说的，眼力？

“呵呵，你怕我？”

对方顿了一下，突然轻声笑了出来，如银铃般清脆，听得人心头发热。

石头只觉得头皮炸了一下，来不及细想，出声反驳道，“不是！”

只是，只说了两个字，他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跟眼前这个少女说话，他觉得比练了一上午箭术更累人。

“嗯……他们说，干掉日达木的是个不大的孩子，我还在想，难道比我还小么？呵呵，好像还真是。”

依娜见石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声音更是香甜，娇笑着说道。

她左顾右盼，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事，仿佛在逗石头玩似的。

石头与她说了这么久，连一句话都没套出来，倒是被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知这个叫依娜的少女言辞犀利，自己只能越多说越错，干脆冷哼一声，无论对方再说些什么，就是闭口不答。

风雪下得如此大，很快的，积雪就在他俩的肩膀上覆盖了一层白色，依娜轻轻的抖动了一下胳膊，让雪花滑下来，抬眼见石头一动不动，再也不理自己，轻笑着又上前几步。

如此一来，两人的马头相错，不过一米之遥。

在这么近的距离，石头想不看到对方都不成。

他看到依娜的身形很是瘦削而高挑，即使穿着如此厚实的衣服，仍然能隐隐看到其苗条的身段，整个面容都遮着，又带着大毡帽，石头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是从轮廓来看，想来也不差。

像是知道石头在观察自己，依娜似乎在面罩底下笑了笑，突然抬起头来，拨动了一下头巾，将两只眼睛漏出来，正好与石头看了个正着。

啊……这姑娘，好美！

一看之下，石头像是被雷击中一样，依娜的眼睛和眉毛露在外面，眼角向上翘着，隐隐含着笑意，眼神清明透亮，像雪山上的泉水一样缓缓流动着，透人心脾，一双细细的眉毛乖巧的卧在眼皮上，时不时微微动着。

单单是露出了一点面容，石头就觉得她是自己生平见过的最美的姑娘，那隐藏在面罩下的全容，该是美到什么摸样？

石头没法去想，只是，他觉得就算仙女的容貌，也不外乎如是吧……他没见过世面，历数生平所闻，唯有如此可以对比一下。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依娜的眼睛……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女人对付男人，用最原始的法子永远是最有效的……虽然她今年不过十七岁，但是，牧人的女儿早熟，她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最有魅力，更懂得如何展示它。

石头，汉家的少年，表现得和部落里那些围着自己打转的羌族少年一样……依娜的眼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痴痴的盯着依娜看了一会儿，等到对方娇笑出声来时，石头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一张脸红得跟火烧似的，大冬天的，他居然感到背后在冒汗。

“你……你！”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此时看到依娜绝色的样子，更是心里像是跑马一样，完全乱成一片，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嘿，你什么你……那，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要回答哦。”

石头一副慌了心神的样子，依娜自然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更浓，眼角都弯成了一个月牙。她抄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倒像是在撒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