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从未见过西陲边境居然有如此多的山……在沙漠中，就像是拔地而起的化外之地。

这里没有黄色的沙漠，取而代之的是碎石子和砂砾，唯一相同的，就是荒凉。

一如既往的荒凉。

甚至让人觉得，根本没有走在这个世界上。

队伍行进速度比在沙漠中还慢，消耗的体力因为高低起伏不定的地形而成倍增加。

更糟糕的是，会时不时头晕目眩。

不要说商队伙计，就连身强力壮的刀客都时不时晕倒，这种情况下，再强行要求赶路，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所以石头将队伍速度再次放慢，每走半个时辰，就休息一会儿。

他并不怕耽搁时间，由于走捷径的缘故，哪怕速度再慢，也能比其他商队走大道到达龟兹的时间短一些。

他只需要保证队伍能平安到达即可。

毕竟，他还希望有充足的时间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钱小六的建议。

这只可恶的商队的确像是滚刀肉，仗着在凉州城的势力，一直不服管教，李度还得小心的赔不是，反过头来，又将气撒在石头身上。

石头并不介意李度的唠叨，但他必须得保证完成张力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搞砸，是绝对不可以的。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石头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了看对方，下定决心一旦再生事端，就听钱小六的话。

令他意外的是，接下来两天颇为平静。

或许是高山的恶劣气候消磨了人的精力，两只商队相安无事，对方并没有再刺探情报的意思。

眼看过了最险峻的地形，再往前走，基本上处于下坡地势，石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他照例扎营安排队伍休息。

由于植被稀少，取暖问题很大，不少弟兄们便喝着烈酒御寒，片刻后，营地里便鼾声一片。

石头不喜欢喝酒，他走出了营帐，选择一片寂静的地方，开始练刀。

出一身汗，身体自然就暖和了。

几趟下来果然舒服不少，正准备回营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闷雷。

咵的一声，声音极大，仿佛在耳边爆炸了似的，震得地都略微抖动了一下。

随即气温骤然变低，一阵风吹过，让浑身燥热的石头竟然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什么情况？开春后，还会下雪？

石头不明就里，呆了一刻钟，远处，钱小六和蒙傲齐齐跑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地方躲雪！”

这两人都是走西域的老油条了，自然见识过这种场景的可怕。

高山下雪可不比平地，一两天就化了，下一次，能将整个商队连人带车直接埋了！

石头这才晓得厉害，二话不说跟着钱小六回营，此时李度等商队的人早就起来了，正看着闷雷不断的天空无计可施。

“别废话，走。”

瞧见李度一脸不满的神色，石头明智的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聒噪，好在刀客队伍早就集结起来，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地形，扎营前，他观察了四周，此时印象深深浮现在脑海中，很快便发现了一处合适的地点。

一处背风的懒坡，有个不算凹陷的小弧度，只要撑起营帐，再将骆驼围城一圈，起码不担心被冰雪掩埋了。

当下他立刻催促商队行动，李度这人虽然性子骄傲，但还不至于蠢到此时跳出来唱反调，他本来也没什么经验，刀客们做了决定，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先跟着动了再说。

令石头意外的是，同行的这只商队居然也异常配合的服从调度。

不知是性命攸关之际转了性子，还是另有所谋。

一行人顶着越来越强的狂风迅速移动着，这高山上的大风比沙漠还要猛烈几倍，一个不小心便被吹翻在地上。

石头让每个人都拉着彼此的手，艰难的挪动着，好不容易才到了地上。

感觉风势小了一些，众人趁机将营帐立了起来，然后驱赶骆驼围成一圈，忙完这一切之后，石头心头稍安。

接下来，便得听天由命了。

他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密集的雪花，眉头微微皱了皱。

果然是高山雪……看来明天能不能赶路都是未知数。

“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石头思付片刻，对着身边的钱小六轻声说道。

这么大的雪，连移动都困难，料想也没人有多余的心思做些小动作。

“成，张弛有度，五哥没白教你。”

钱小六显然赞同这个意见，当下点头自去安排。

石头进入营地后，渐渐进入了梦乡，这些天他太疲惫了，一直有心事，此时闭上眼睛，竟然睡得极为深沉。

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被人唤醒。

“石头，石头，不好了。”

耳边传来钱小六急促的声音，石头豁然一惊，顿时翻起身来。

“出来说。”，钱小六使了个眼色，石头立刻披起衣服，提着刀走出了营帐。

冷风一吹，他的意识格外敏锐，扫视四周时，赫然发现原本存放货车的位置，竟然被大雪深深埋住。

这怎么可能！昨天明明留出了足够的位置，又将这些货物放在了最靠近山坡内壁的避风处，若它们都出事了，营帐也应该被埋在了雪中。

他迅速看了看地上，虽然积雪深厚得达到膝盖位置，但显然达不到掩没货车的程度。

除非有人故意使坏，将围在外围的骆驼驱赶出一个空隙，冷风吹进来才能结冰到如此程度。

石头暗骂一声糊涂，他早就该提防对方使诈。

“怎么办？你来拿主意，刚才我已经听到那厮要跟李度商量，将责任推到你身上，联合起来找咱们刀客护卫索赔。”

钱小六一脸阴笃，他最恨被人嫁祸栽赃。

石头沉默着，咬牙道，“我来处理……必要的时候，用你那招。”

他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了李度。

“你来得正好，说吧，怎么办，这躲雪的位置是你选的，货物出事，你来负责。”

李度正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凶神恶煞的说道。

“就是，我们可以付了护卫金的，就算将货物都捞出来，浸了水，也卖不起价，我这次带的，可是茶叶，最顶级的茶叶。”

同李度一道开口的，还有胡成……这只半路掺入的商队首领，原本石头并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但几天下来，他几乎记全了这只商队所有人的名字。

胡成，狡猾而巧舌如簧，这两样东西，正好是石头的弱项。

所以石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只是平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带的不是茶叶，而是粗盐！官府的违禁品，粗盐！”

这话让现场气氛顿时凝固住，李度眉毛狂跳，而胡成则明显愣住。

但此人反应极快，立刻张口道，“你胡说八道，竟敢诬陷我！”

“……是不是诬陷，我们把雪扫开，看了你带的东西就知道了。”

“凭什么？按照规矩，你没有权利……”

“我不跟你讲规矩！”

石头厉声打断他的话头，他强横起来的样子，令蒙傲和钱小六都怔住。

如同狼一样的眼神！

胡成没来由的腿软了一下，突然心生后悔。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贪图那一百两黄金，安安静静的将带来的粗盐卖到西域就好，何必招惹眼前这般疯子？

北庭城内，他被武延秀招到了府上，一顿足以令人受宠若惊的招待后，对方捧出了一百两黄金。

金灿灿的炫目光芒让他顿时迷失了心智，况且，对方的要求似乎也不难完成。

找个理由接近张力护卫的商队，并且打探清楚，对方到底携带了什么货物去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