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很想说，姑姑，不要看！

但由于她惊惧悲伤过度，那句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遍又一遍的，你疼不疼…

汪敏并未随身携带镜子之类的东西，慌乱下把手机从腿上碰掉，这才想起通过它也能看见自己。

屏气凝神，打开屏幕，开启前置摄像头。

然后闭上眼睛默念，没事的没事的…

深呼吸之后，一点一点，慢慢慢慢的把眼睛睁开。

通过摄像头反馈到屏幕上的那张脸，最后的理智让她没把手机扔出去，最后的理智命令她不许大吼大叫大声哭泣…

她颤抖的伸手，却迟迟不敢落在脸颊上。

她完全不敢相信，镜头里的人…会是自己。

关掉摄像头，用双手捂住整张脸，她没有放肆的大哭出声，憋闷在五脏六腑里的疼痛撕扯的她整颗心都在粉碎崩裂。

汪敏紧紧咬住手腕，嘴里含糊不清的呜咽着，什么样的伤她都不怕，唯独这张脸，不行啊…

这样真的不行。

“呜…”人悲伤到极致时会欲哭无泪。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不行，真的不行。

阿莫不能看见这样的她，只要不伤到脸，其余哪里都行。

口中的血腥味提醒她已经把自己咬伤了。

她不敢大声的宣泄，直到此刻还担心怕吓到江小鱼。

一滩滩鲜血从口鼻喷出，像是开了闸门在泄洪，这是她此生当中最为无助的时刻。

没了腿，毁了半张脸，一只手臂彻底碎掉，两只手的手指皆不全。

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这冰冷的裂缝中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

无声的悲怆，无声的不甘，无声的隐忍，无声的奉献。

她好想苏莫苒，她好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苏莫苒。

如果这是报应，如果这是当年做佣兵时的杀戮所反馈回来的报应，让她一人承担也好。

本来多活的这十几年也是赚来的，她早就应该是一个死人。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过，欠的，总是要还的。

汪敏明白自己即将进入弥留之际，她最后要做的，便是圆了自己的心愿。

支撑着坐直身体后想把唇边的血渍擦干净，然后把手机放在手肘处对着前置摄像头狠狠一按压，它就碎了。

最后从小黑盒子里把救命针拿了出来，看着它渐渐露出笑颜，接着往手臂上扎入，一点一点慢慢把药推了进去。

听觉恢复，江小鱼的机械话语扔在继续，她坦然安慰道：“小鱼，人各有命，今天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是姑姑自己选的。”

“就像你为了苏浅可以来这山中祈福，同样的道理，姑姑也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在付出。”

她可以为了苏莫苒赴汤蹈火，随时牺牲。

“所以你不必愧疚，更不要不责任揽到你自己头上，就算不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她是在为苏莫苒守护，不是因为她是江小鱼。

非要扯上关系，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是苏莫苒喜爱的江小鱼。

“姑姑…”对于对方的一番话，她不知该怎么接茬。

的确是，她们都在为自己爱着的人而付出。

并不求回报，只希望对方能够平安。

可这些还是不足以消退江小鱼的愧疚，她开始萌生出了活下去的斗志，那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心情。

她真的好想知道是谁在害她，又因何要害她！

江小鱼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念，她偃旗息鼓，并不代表希望她死的人会罢休。

“姑姑，我好恨…”恨这世间的诸多不公，恨她自己一无所知、一无所成。

“那就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要比那些坏人活的更长更久，要看着她们得到应有的报应惩罚。”

汪敏的精神好的异常，连说话的声调都恢复成了往日的爽朗，“小鱼，心中有爱是对的，但要记得，永远保持清醒，时刻保持警惕。”

人一辈子能掏心掏肺去信任的，不多。

更有甚者，可能都没有。

“别让仇恨盘踞你的心，恶人自有恶报，恶人自有天收。”

果然是救命药，对得起它的性命。

身上有力气了，血也不吐了，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也是时候了。

她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因为要见苏莫苒，即便对方看不见，她也要带着那人最喜欢的笑脸。

“小鱼，我要给阿莫打个电话，你别出声，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这。”

江小鱼则乖觉的答道：“好，好。”

然后闭口，保持缄默。

汪敏用残余的手指打开了通讯录，像迎接神明一样，拨通了苏莫苒的手机号。

嘟嘟几声后，电话被从那边挂断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回去，对方给她打了回来。

接听的那一刻，她差点没绷住不哭。

“臭女人，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苏莫苒的声音透过电话暴躁响起，鄙夷道：“您可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她们的相处模式一向如此，相互嘴黑，但每次汪敏都会败下阵来。

因为宠啊。很简单的道理。

“你…”想说你瘦了，但太矫情了，怕对方起疑，赶紧改口道：“怎么，准备万圣节扮演活体骷髅啊！瘦的很成功吗！”

话是这么说，但眼泪早已决堤。

“你倒是别藏起来啊，凭什么是你看着我，你人呢？”苏莫苒边说边坐在了一张病床旁，“我知道我漂亮，你不用自卑，出来。”

汪敏使劲使劲压抑自己的爆哭，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自然，“我的摄像头坏了，还没时间去修。”

看到病床，突然想起来，“小浅怎么样了？你旁边的是小浅吗？”

苏莫苒翻了个大白眼，“你还知道关心关心你可怜的侄子啊！”

说着把摄像头切为后置，一张瘦削惨白的男生脸庞映入了手机屏幕。

看到苏浅，汪敏赶紧冲着身下断层的江小鱼大力挥手，直至吸引来她的目光。

其实她一直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生怕错过关于苏浅的任何蛛丝马迹。

汪敏把手机尽量伸的很低，她跟江小鱼隔了大概七八米的距离，她只能尽力放低，再尽力。

“苏苏…”那是她朝思暮想惦念着的人啊。

那是江小鱼的温暖和希望啊。

不敢想，还能见他一眼，哪怕是远远远远的一眼，都是造物主的恩赐。

“小浅情况还不错，恢复的相对稳定，很快就要进入排异阶段，希望他能撑过去。”

苏莫苒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完全都想不到，此刻江小鱼正在手机对面听着。

她在下面也把手伸的老高老高，隔着空气隔着屏幕，仿佛能摸到苏浅的脸。

“要好好活下去，苏苏。”她说话的声音极小，只有她自己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