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恢复了往日的蓬勃朝气，她仰着傲娇的小脸试图自荐，煞有介事的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姑姑，收我做你的女儿吧，我尊老爱幼聪明伶俐长的还漂亮，反正我妈也不要我了，你看怎么样？”

至于自夸那段，看看就算了，不必太认真。

人家王婆卖瓜还得自卖自夸呢，她往出推销自己，好歹也得包装一下下。

可能是江小鱼的那句，反正我妈也不要我了，刚好触动到她。

汪敏瞬间泪目，内心百感交集。

她就要离开了，临走之前若是能有所托付，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于是便哭笑着应承了下来，哽咽着答道：“好，能认小鱼做女儿，是姑姑的福分。”

当生命被灌入沙漏中开始倒计时之后，人们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没一个字都会变得弥足珍贵。

“要是能有个女儿，我这一生，几乎无憾了。”

只是永远陪着阿莫的誓言再也无法实现，但是人生总会有遗憾。

她固执的想要个女儿，这件事是她奉为耻辱的旧伤疤，往事虽脏，可孩童终究是无辜的。

因为美貌，少年时曾被收养自己的养父玷污过。

也曾怀有身孕，但她无法接受那样生命的到来，最终还是放弃了它。

后亲自手刃了仇人一家五口，他们相互包庇，猪狗不如。

这也成为了她踏上死侍佣兵之路的助推。

王法天理给不了的公道，她选择了自己讨还。

可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却一直烙印在了汪敏心中，她把那份愧疚藏的很深，即便多年过去，它仍旧时常会疼。

认干妈怎么也得有个仪式，江小鱼觉得这是件很严肃的事，但无奈她们身处的境地太过尴尬。

既不能繁复，那便从简吧。

至于没什么亲友见证，不要紧，这里活人是没有，死鬼肯定不缺！

首先她要克服自己行动不便的难题，看着头顶的汪姑姑似乎在思考什么，她没继续讲话打扰，而是手脚并用开始筹备认亲礼仪。

由于膝盖骨受损严重，趴下去容易，跪直了很难。

巨艰难。

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起不到什么御寒的作用了，因为它一遍遍被冷汗打湿，而且一遍比一遍湿的彻底。

屏气凝神咬牙切齿的给自己加油鼓劲，中途是在爬不起来，就悄悄打了两支止痛针。

再三尝试之下，费劲九牛二虎移山填海之力后，总算颤巍巍的跪在了那里。

这是江小鱼能给汪敏的最高礼仪。

上跪天地，下跪父母。

屈膝只因认同。

“姑姑，以后我给你做女儿。”

说着她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开始起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由这谷中的万千生灵作为见证，今天在此，我江小鱼自愿认汪敏为我义母，从今以后定当恪尽孝道，爱她护她，百年之后为其养老送终，如若反悔必遭天诛。”

可能她发誓的方式和行为都有些幼稚，因为以前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眼下的场面还是从电视剧里拜把子的情节照扒下来的。

虽说观感上略显滑稽，但不管是面上的表情还是内心的诚挚，她皆是真情实感，这点请千万不要怀疑。

她不再觉得汪敏残缺的脸颊是可怖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嫌弃自己的母亲。

然后在对方震惊呆傻的目光中，江小鱼郑重其事的对着她磕了一个头。

再起身时，她甜甜笑道：“妈妈，以后您就是我妈妈了！”

这是汪敏在梦中幻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可无奈她们离的太远，她只能隔空拥抱自己的女儿。

流下的的眼泪中有欣喜若狂有感动，亦有遗憾。

她激动地好久说不出来话，只是努力探出身子，向着江小鱼的方向伸出双手。

“我有女儿了！我有女儿了！”

“阿莫，你看见了吗？我有女儿了…”

有这层关系加持，她们便不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

江小鱼一直都惭愧不知该如何回报她，此般结局再好不过。

她们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亲人，这样不管是苟活于世还是共赴黄泉，通通都不会孤独了。

她很感谢汪敏，让她在人生最后的关卡里，能有母亲陪伴在身旁。

所以江小鱼哭的也很悲怆，她跪趴在那里奋力的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的不是五脏六腑，而是这苍凉苟且又残忍无德的人间。

妈妈这个词，真的，太陌生了。

白云苍狗白驹过隙，她等着等着都等到快死了，终究还是没能再见沈南笙一面。

汪敏的血槽像是炸开了一般，不受控制的吐出超多的一汪血。

幸好江小鱼没看见，这也提醒了她，该做最后的告别了。

偷偷把嘴角擦干净，换上一副自己脑补出来的慈母笑容，轻声软语道：“小鱼，别跪着了，你坐下，妈妈有话跟你说。”

真好，有生之年，做了妈妈，有了女儿。

只可惜来不及疼你爱你，可至少，也要留点东西给你，她宝贝的望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满满都是盘算。

江小鱼应声收起哭腔，乖乖的趴下，然后奋力的翻身坐好。

她亦不想让汪敏担忧，竭尽所能的装作自己还好，无恙。

汪敏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目光中几乎用完了一生的聚焦，这是她的女儿，既是她的女儿，就不可以再被欺负。

恋恋不舍的把身体收了回去后靠着冰壁坐好，救命针的时效有限，她大限已到。

“小鱼，我喜欢向日葵，以后每年看我，都记得要带上一束。”

“别跟你苏姑姑提起我的事，别让她知道我过来这里救你，等我走了，如果没办法将遗体带回去火化，那就将我的魂魄带回去，悄悄地立一个衣冠冢便可。”

“咱家的地址你知道，家里有个保险柜，密码是XXXXXX，那里面是我的全部财产，有些卡啊文件啊之类的东西，我告诉你一个号码，你务必记牢，之后打给他，他都会帮你处理好。”

“那是妈妈留给你的东西，具体的就不一一详述了，等你看见了，自然会清楚。”

江小鱼越听越心惊，她连忙阻止道：“妈妈您别胡思乱想，我不要什么东西，我们在一起就好！”

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好像有无数双隐形的手臂从四面八方袭来。

它们扯着她拽着她，意图把她分尸撕碎。

“小鱼乖，妈妈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眯一会就好了。”

由于救命药的缘故，汪敏的肤色红润均匀，看起来的确不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她似信非信的点头说好，然后应着对方的要求张口唱起歌来。

因为汪敏说她想听女儿唱首歌。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伴随着江小鱼这首听妈妈的话，汪敏笑着落泪，继而闭上眼睛，与世长辞。

阿莫，小鱼，我们来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