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你，救救她。”余白说着单膝对着黑龙跪下，“拜托你，救救她。”

在这一刻，所有的尊严骨气，一切的世俗眼光通通都变的不再重要。

他只想江小鱼活着，他只要江小鱼能好好活着。

再一转念，那条唯一还象征他余白傲骨的另一条腿、也跪倒在地。

“救救我的伙伴们，他们撑不住了。”

若是继续任由几人散在外边，死亡可能只是下一秒的事。

不管他有多厌恶顾思若，不管他心里是怎样在怪责着卫帆，可一路上他们的付出是真的，流的血是真的，掏出的真情实感，全部都是真的。

他有一瞬的狠心不去管他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转瞬过后狠狠砸向他的是心疼，不仅为江小鱼一人在心疼。

顾思若身处的路线是进谷的方向，被梼杌驮着的卫帆亦是。

他们都不是诚心想放弃江小鱼，更何况，人人本就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余白一直以为自己不会为“敌人”流泪，可他这一刻的祈求和卑微，皆是为了那几个他曾奉为敌人的家伙。

“救救顾思若，救救南宫笙，救救卫帆，把他们都带回吧，我求求你了！”

眼见着他的头就要磕下去，忽然有一只手垫在了地面上将他承住。

所以他的额头，最终落在了对方的掌心中。

他跪伏在那里，剧烈抖动的肩膀足以证明，他仍旧在哭。

“余白……”

欧寒的声音抖得厉害，几度哽咽才勉强讲出几个字，“谢谢你。”

余白是怎样一个人，其骄傲程度完全不亚于顾思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之间的恩怨，岂是恩怨两字就能涵盖理清。

从毕业郊游的那场人为灾难开始，后又有刘璃家破人亡为续，最终卫帆还弄丢了江小鱼。

不是余白的错，即便他不求，不救，也没错。

因为他切身经历过几次江小鱼要赴死的惨烈事件，她每次都不是再闹，她每一次都是真的想跟刘璃一起去死。

还有她躺在浴缸中濒死痛哭的模样，那是最戳欧寒心尖的地方。

如果换做他，他也不会原谅顾家人。

他可能，不，不是可能。

他一定会带着欧家所有的暗卫跟对方决一死战，那场面是个人都会崩溃，更何况江小鱼还是那个要承受一切伤害的主角。

余白为护她所做的每件事皆倾付全力，他恨顾思若，他恨卫帆，都是应该的。

至少站在欧寒的角度，他所有的仇视全是合理的。

可今天他却跪在这里，竟当真跪在这里磕头求一条黑龙去救他愤恨到骨子里的敌人。

而且，他称呼顾思若他们为伙伴，余白把他们叫做伙伴。

结界外有多危险他曾经惧怕过，可这一刻，欧寒无所畏惧。

他跪倒在余白脚边，哭的跟对方一样复杂悲怆。

他可是余白啊，他跪下来求着要救的人，那可是顾思若跟卫帆啊。

能把恩怨如此分明的处置，反正他做不到，欧寒坚信自己一定做不到。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队友。”

司徒薇也跟着跪倒在余白身侧，“我们去把他们找回来，即便要死，那也要死在一起。”

余白的祈求一定是有他的原因跟道理，能让他这般，她相信顾思若他们一定没出谷，而且还是在拼命赶回的途中受到了重创。

好歹同班过一年，他的脾性，她在了解不过。

连小鱼的新仇旧恨都能一并搁置，司徒薇明白，事情肯定是到了极度危险的程度。

余白脑中全是几人濒死的模样。

顾思若满身的衣衫，都被他自己的血给染红泡透。

南宫笙被烧的皮肉都不见，后背只剩白骨袒露。

卫帆像一具焦尸一样，被同样狼狈的梼杌驮着缓行。

江小鱼已经快碎成一块一块的，已然跟那处断层冰冻在一起，仅剩最后一丝气息。

恨不恨他不想考虑，只是不想再见到有人像刘璃那样惨死。

而他，明明看见了，却什么都没做。

哪怕是换做江小鱼的角度，她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救众人，她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欧寒一直想替顾思若说句对不起，自己也有非常抱歉的地方。

他们待江小鱼都太刻薄了，有色眼镜的加持下，其实从未在真正意义上善待过她。

他跟卫帆相处多年，像那样灿烂明朗的笑，也只在江小鱼身边才有过。

可他非常清楚，内心比谁都清楚，他们三个都在大同小异的赎罪。

他是，卫帆是，顾思若亦是。

不管是怎么欠下的，终归欠了便是欠了。

而此刻最为惭愧的人，当属他。

因为他起初进谷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带走自己的两个兄弟。

像之前无数次无视江小鱼一样，她的死活，他只在方便时才去稍带着留意留意。

松赞老爹则紧紧扯着陈越不让他出去掺和，“罪孽啊，万般皆罪孽。”

他连司徒薇都不让出去，只是没拦住。

因为独属于那几个孩子的恩怨纠葛，多一个跟着，便多一个“殉葬”者。

人面尸傀孜孜不倦乐此不疲的跟黑龙的一只手打斗，被掀翻一次就再爬起来再打回来，大有愈挫愈勇的架势。

黑龙不是个凡品神物，松赞老爹甚至生出另一种恐怖的分析，直接将自己见到它时的第一印象给打翻。

黑龙是真的存在过的黑龙，但他们看见的，却不一定是那神兽的本体。

也可以说是，它被眼前这个变为余白模样的东西给吃了，吞噬了。

它只是以黑龙的形态出现，就像变成余白，它可以随心所欲变成任何东西，任何人。

但好坏仍旧各占一半，这个没偏差，它似乎对正邪没定义。

不站在任何一边，属于独树一帜的特别群体。

至于它的本体是什么，松赞老爹算不出来。

他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程度的推算术法，可沾到的皮毛却令他五内皆惧，下意识便想马上滚走逃离。

宇宙无穷无尽，人类受自己的局限眼界太窄。

他虽略高些许，可从这些练出却从未使用过的符咒来看，四象之内召来的东西，各个都令他惊恐万状。

连他自己绘制的符咒能力都不受他所控，画不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符是救人的，可此行之后，这些孩子的世界观肯定会受到影响随之改变。

那他到底是救了人，还是害了人？

道心又一次动摇，松赞老爹开始怀疑自己修真的意义。

黑龙只轻一抬手，地上的三人被同时送回了结界中。

“我解决了它之后，会留下引路的标记。”

梼杌会寻路，被困的那个异瞳少年也可以做到。

“小孩，但愿你勿忘初心，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告诫。”

它那双眼睛，能把人一生的剧本都看完。

余白的一生，它以全然阅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