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羔羊，最鲜美的羔羊，是献祭给恶魔的礼品。他们是无法逃脱的，就算跟着某些人离开这里，那也是另外一个地狱。

在这个魔窟里，长得漂亮就是一种罪过，而这种罪过会将你我引向深渊之地，这就是阿莹告诉他的话语。尹琛那时候还听不懂，他只知道，哦，原来我是过着这样恐怖的生活。

“你要跟我在一起。你很漂亮，琛琛，不过我会保护你。但是就看你相不相信我了。”阿莹抱着在夜里吓得发抖的尹琛说道，“你很像我的弟弟。我弟弟也跟你一般大小，你叫我姐姐，我就会保护你。”

尹琛唤了一声：“阿莹姐姐。”

阿莹教会尹琛如何保护自己。

首先你想过舒服日子，就得既美丽又不那么美丽，尹琛本来乖乖的，阿莹却叫尹琛经常调皮。这样你会受到妈妈的毒打，你就不会有伺候别人的能力，当然你不能太倔强，因为那会引来更恐怖的惩罚。

你只能试探着妈妈的底线在哪里，从而保护好自己。

那几年里，尹琛在慢慢长大，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看的皮肤，偶尔被妈妈抽的脸皮臃肿，要不然妈妈有心让他作为小羔羊去唱诗班里，阿莹隔天就让他熏坏了嗓子，要不然就让尹琛跟别的小孩打架，打得皮青脸肿，反正不能称之为人就是了。

但躲是永远躲不过的，妈妈总有一天会识破他们，也会将他们亲手送上断头台的。

阿莹有了一个计划。

他们需要逃走。

在一个大慈善家来临前夕，他们筹谋着计划逃跑，如果被抓住了，他们都知道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更暴虐的惩罚，会像对待那个漂亮姐姐一样，把他们推向更深的地狱。如果是这样……

阿莹递给了尹琛一个刀片，“琛琛，反正都是更痛苦的死亡。你可以选择这样。”阿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她是从一个被迫害的姐姐身上学习到的，找准靠近动脉的地方。妈妈们是不会送医院解决他们的，因为他们这样的孩子，一出去就是暴露。

所以，如果被抓住，反而是个安详的结局。

“你不要怕。我不知道疼不疼，但是我们不是疼习惯了吗？”

是的，他们什么把戏都使出来了，就是为了不接受那样的酷刑。他们早就不怕疼了，只怕心里的恨。

在慈善家来临的前一晚，妈妈们操劳布置整个场地，入睡之后，阿莹就带着尹琛准备好的工具，翻墙逃跑了。这一带是市郊，荒山野岭，但是翻过几个山头走上高速公路后，他们就能解脱了。

保全打着瞌睡，阿莹察觉没有惊动他，可尹琛在爬墙时跌落了一只鞋子，保全听到了动静，从保全室内拿着教具起身。阿莹想到他们完了，她跳下墙，摔疼了膝盖，咬咬牙，本来可以抛下尹琛逃走，但是她没有动。

她低声喝着尹琛，然后接住了尹琛下落的身体。为了不那么显眼，他们常年克制自己，食不饱腹，努力接受毒打，试图把自己变成丑的出奇，一看就作呕的丑鬼，身材倒是轻得可怜。可奈何不了父母给的强大基因，那本该面黄肌瘦的肌肤仍然白嫩如牛奶，只要不再鼻青脸肿，就是个漂亮孩子。

漂亮在福利院是会受优待，同时也会遭来厄运。不只是成年人的迫害，甚至孩子们的心理也会认为漂亮是一种获取利益的能力。上帝所属下的七宗罪里就是嫉妒和贪婪。漂亮的孩子会分得多的糖果，吃到最好吃的食物，穿漂亮的衣服，错了，妈妈也舍不得打脸蛋，会挑皮糙肉厚的屁股抽打。

漂亮要受到其他孩子的排挤，他们在福利院里没有朋友，只会得到恶意，并且会被彼此唾弃，所以，他们不得不逃出这个畸形的地狱。

计划不够完美，他们被发现了。保全看着墙角跌落的一只鞋，勃然大怒，竟敢有小畜生挑战他们的权威，难道他们不知道逃走的结果只有一条路在等着他们。

保全叫醒了妈妈，还有福利院的其他人，要追踪那几条小短腿。尹琛和阿莹从来没出过院子，但他们只知道往山上跑。他们已经慌不择路，但阿莹知道不要沿着路走，因为说不定那些大人就会还知道某条近路，在绕了一大圈后，等着他们落入网中。

他们要跑，朝着最顶峰的山上跑。阿莹牵着尹琛稚嫩的手，她在一边喘息中，一边想到：尹琛快多少岁了，他们在那魔窟中待着，都已忘记了多少岁。快十一二了吧，可他跟几年前进来时，根本没什么差别。

还是那么瘦小，委屈。

虽然尹琛的狡猾已经学到了她的十分之一，如果是这样，挺好。到时候就叫尹琛说她骗走了他，让她一个人接受惩罚，把罪过揽下。她不忍心尹琛和她一样选择另一种方式结束生命。当然，能逃走被好心人救助是最好的。

他们爬上了山坡顶部，这一带有着许许多的坟墓，尹琛踩着那些滑落的碎石渣，“阿莹，我害怕。我们能逃走么？”

“能的。琛琛，你要相信我。我会把你送走的。”

他们跑着跑着，底下的人就追了上来，尹琛和阿莹更加慌了。他们互相抓着对方的手臂，阿莹忽然停住了，她沉了一口气，“你往那边走，我去引开他们。记住，永远，永远不要回头。”

“我不敢。”尹琛含着泪说，阿莹给了他一耳光。

“你是男孩子，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要跑，你要相信我。懂？”

尹琛点了点头，在福利院是没有性别的，他们被教育得跟女孩子一样。久而久之，尹琛都忘了他是个男孩子，理应他来保护阿莹的。可到头来后，需要这个姐姐保护他。

阿莹没有多作言语，她捞起脚下的几块硬石头，冲进了另外一条道路，尹琛向着山上跑去了。他也不知道山上有什么，他只知道阿莹叫他跑，他会相信她的。

山下火光冲天，或许不是火光，是那些坏人打着昏黄的手电筒，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阿莹飞快地下了山，碰见一个想捉到她的女人，她绕开了她，朝着一处悬崖峭壁跑上去。

那女人在山间嘶吼：“在这里，在这里，捉到一只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