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三个人进入梦境后，竟都没有想过寻找大长老这个本来极重要的人物。

现在灵光乍现，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似乎只要找到大长老，许多面临的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从时间上算，这个时候的大长老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在不断寻找契机复活天生神灵。

并且，这也是能够确定脚下究竟是梦境还是太古的好办法，大长老虽不是真正的混沌青莲，可说到底也是天道的产物，一旦找到大长老，是不是也能证明天道的存在？

这个重担自然而然落在李尘的身上，因为以他现在的感知，能瞬间覆盖整个太古，乃至于延伸到轮回之外，虽然因为精力有限不能做到每一寸都清楚明白，但要找到大长老这样特殊的人物并不难。

他微微闭上眼睛，感知迅速放开，一瞬间掠过无数山岭江河，无数嘈杂的声音和繁复的地形映在脑海中，眼前也因此有了画面呈现。

这一刻，他的心思忽然有些复杂，既想看到那个曾经在他生命中占据很重要部分的老人，又不希望他出现在这里。

李尘从来不喜欢逃避，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和敌人，都绝不因为力量上的悬殊，因为某个瞬间的恐惧退却，但是那个老人除外。

如果大长老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除了这个世界客观上的确是太古以外，对他自己来说，还主观上要看到那个掌控自己人生的亲人或敌人。

这个世界的戏剧性就在于两种极致的背后，其实是一样的出发点，而一个人的身上，又往往要承载另一个人最矛盾的情绪。

那些呈现在视线里的湍急流水，那些从山岩落下碎成了雾的瀑布，那些在尽头汇入大海就此悄无声息的支流。

深林横亘在无垠的旷野，山的棱角线条藏在深林的后面，有风从旷野打着滚儿进入深林，一部分流连在深林，所以不肯走出去，只有剩下的越过了山的脑袋冲着天上的云朵去了，于是云团被吹散，成了鱼鳞状；还有更多的风就顺着山的背部继续穿行在后面的旷野，接着溜进后面的城池，混着人间烟火，飘在护城河上，跟着船舫上面花魁的琴声打个旋儿，最后进了百姓的眼睛，又跳在河边儿的树杈上，抖落了许多树叶儿和黄色的小花儿。

风的俏皮让视野变得生动，从高处，从远处是静止的辽阔；从近处，在眼前是活着的鲜明。

它们裹着糖葫芦、炊饼、烤肉的香气进了万家灯火，带着孩子的哭闹、书生的郎朗读书、老人的咳嗽走出来，很快又钻进了那些开了窗的酒楼，从另一处窗子钻出来的时候，胜似醉了似的裹挟着酒香冲着下一个地界儿去了。

李尘的视线，就跟着它们一路走下去。

这个已经看过上百年的世界，它无时无刻不是新的，更何况这里是隔着几十万年的上古，所以，李尘不仅看得认真，还瞧得新奇。

他忽然觉得之前怀疑这里是梦境的想法有些荒诞，因为他相信，无论是谁的心思，无论是谁的梦，都绝不可能做到这么细节的生动。

最后，风终于和正午的烈日，一起停在一个老人的身上。

极安静的院子里，老人躲在树荫下乘凉，只有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冲着天空，因为这些皱纹的原因，所以五官也不免瞧着紧凑。

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窥探，而且，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开始那个疯狂的计划，没有以人力创造出这个世上几乎最奇特的一个人。

李尘强行压下心里一时不能抑制的五味杂陈，睁开眼睛，对而身旁二人道：“找到了。”

红雪和玄立同时精神一振，他们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什么地方？”

只是李尘这个时候反而略微停顿，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雪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想到李尘或许是因为和大长老曾经的关系，这时候难免因此犹疑，因此都没有催促。

然而李尘停顿的原因是，他竟在视野中发现了另一个人，即数十万年后将会在鬼蜮洞中世界出现的圣朝国师，在大长老的认知里，这个人似乎也是混沌同生的青莲，都是所谓天生神灵的拥趸。

李尘的心里忽然衍生另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是跳出天道告诉他们既定事实的框架而出现的：愚山曾经说过，根本没有所谓的天生神灵，混沌之初分为三份，其中两份成为天道，另外一份化身上界。

在这个说法里面，如果把愚山的第一句话去掉，那么是不是能这样猜测，那一份化身上界的混沌之一，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神灵。

而大长老，或许的确是混沌初生，否则他这上百万年的记忆总不可能是凭空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