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是兄长分派的工兵部队修好的碉堡。

洋灰主体结构，砌上厚厚的墙砖，外面除了抹了草泥还堆砌着同样密实的沙袋——几乎每一个射击位都准备了一挺重机枪，再加上阵地上的轻机枪还有士兵们的火力点，足够封锁阵地前的每一寸土地。

“炮都得藏掩体里面去。”在阵地上又是绕了两圈，付辰微微眯了眯眼，“白城机场是让炸了，谁敢肯定小鬼子不会再弄飞机过来。万一下来个炸弹，可就全毁了。”

江景泽先是点了点头，又四下看看还在装沙袋，进行各项准备工作的士兵们，几乎每个人都是信心十足，特别是身为团长的付辰还在，都干得热火朝天。

但江景泽很快把目光转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景泽，我知道。”付辰点了点头，回过脸出神地望着他，“物资装备都是不足，而且到现在都什么物资驰援——照这火力压制的打法，最多三天咱们就能把最后一粒子弹都打光。”

如果真的打成那样，整支部队就相当于是大伤元气，想从头再来的机会都会完全丧失。

“不光是这个，现在那个该死的奸细还没有找到。”说到这里，江景泽声音更低了，“说句不该说的，我一直怀疑我那位小舅舅……”

何止是他怀疑，付辰未尝不怀疑这件事。

那天跟夏元宝正面冲突之后，付辰私底下曾派了丁春喜四下打听，自己也曾找到兄长付汗青，调查过夏元宝所谓的那批装备——原来老爹在今年九月初的时候，的确收编过一部分附近的土匪，也分发出去不少装备。

然而作为黑豹子兵团的二把手，江永宁本该替付玉廷办这件事，但他却把事情托给了小舅子夏元宝。

而这货真还扣押了一批装备……当然，这批东西并没有被变卖，而是下落不明了。

不是送给别人，恐怕就是给了反东北军甚至于是反hua的一些组织。

然而，如果这群土匪吃了哑巴亏，事情还真不至于败露——然而这个叫做韩一飞的土匪倒不是吃瘪的，在东西被扣押之后，竟是带着七八个手下直奔省城，差点把江家闹翻天。

震怒的付玉廷当下把夏元宝革职查办，还差一点牵扯了江永宁……不过九一八爆发之后，打小鬼子抽不出手的付玉廷，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事。

“景泽，我知道你为难——不过咱们这么多年的弟兄，得求你一句实话！你那小舅舅，有没有跟日本人来往过？”他这话都说出来了，必然是知道些隐情。

“家赫，我……”半晌，江景泽才是点头道，“我在小舅舅那里，似乎见过日本人出入！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啊，只是听他们说话有点怪。”

见鬼，还真是这个夏元宝！

我就说么，在南京的时候，他曾经见过江景泽的母亲，一副书卷气十足的美妇人；这样家教出来的女儿，能教出个纨绔子弟么？显然就是一种可能，那个夏元宝扮猪吃老虎！

“你舅舅呢？”付辰伸手就抓住了江景泽的双臂，“他人在哪儿？不是说，你爹今天要护送他出城去了么？”

“是啊，一大早就打包好了行礼，还派了兵护送他走……”

江景泽的话还没有说完，付辰就像秃子一样窜了出去——如果他是奸细，如果现在出城……夏元宝就只有一种可能！

去找小鬼子汇合！

顿时发了疯似得带人骑马直扑城门，听说夏元宝在一个小时之前就被江永宁的副官罗明宇送出了城，付辰一拍大腿招呼带来的几个兄弟：“快，追！”

打马冲了出去，一行人飞也似的沿着这条泥路狂奔……现在不管是出城还是进城的路，就剩下这么一条掩藏在密林中的路了。

然而，就算是付辰他们的战马，也没有追上。

付辰喝住马，眼睛冷厉地四扫过整个白桦林，寒风灌过，碎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整个视野都是一片白色的。

“可恶，难不成让这汉奸溜掉了吗？”在他身后，骑兵们一个个也是定住马，冯若英忍不住骂了句。

“三爷，前面肯定出事了！”丁春喜忽然冷冷说了句，“您看林子里有秃鹫在盘旋……这季节，连黑瞎子都不好找食，来这么一大群秃鹫？”

付辰回看他一眼，旋即疯狂地打马而去——眼前的景象很快让众人惊呆了。

被惊飞了的秃鹫下，横七竖八地到处是死尸，这些人清一色穿着东北军的军服，但配枪什么的全体都不见了。

几乎每具尸体都有被严重毁尸的状况，甚至还打算生火烧尸……但黑龙江的冬天太冷了，火只怕是烧了一阵就灭了。

江景泽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从胯下的战马跌落在地！

循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付辰满面震惊地看到了侧倒在地的夏元宝！

“呕！”有个手下突然忍不住发出一阵呕吐声。

被大刀还是某种利器已是开膛破肚，就算是军医的他，也很难从那一地狼藉分辨出那些究竟是什么物质了……

死了。

这么冷的天气，早就是凉透了。

一如夏元宝的惨状，这些东北军士兵都已被残忍的杀害。

几乎浑身发抖的江景泽声音凄厉：“这，这他妈谁干的！”

就算再怎么不成器，也是自家娘舅，而且他还是大家高度怀疑的奸细——

“被杀了……”付辰深吸了一口气，寒风中夹杂着腥臭的气息，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线索断了。

不管是谁杀了夏元宝，现在线索都是断掉了。

够狠的啊，看来夏元宝不仅替他姐夫做事，恐怕还在齐齐哈尔替别人做事。

而这个“别人”，恐怕就是小日本子！

“这下你舅舅给灭口了，”付辰对着江景泽冷笑了两声，“江叔叔该是怎么交代夏家呢？”

“还交代个屁！”江景泽一跺脚，“妈的，看这架势分明是事情败露了，小鬼子杀他灭了口！谁让他替小鬼子做事的？”

付辰托腮：“你怎么知道是小鬼子？”

“不是小鬼子，难不成还是自己人？”江景泽气得在地上来回走，“东北军还能杀东北军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