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这个嫡母的心思，赵秀自然是心知肚明，但他，也不是曾经那个单纯无知的稚子，他总有他应对的法子。

而这天晚上，明轩斋的六角凉亭里，摆放着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碧泉酿，赵澈和赵秀，堂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夜色初临，空中的一弯月牙儿，投下淡淡清辉，凉亭四周，都已摆了灯，将这个亭子映照的光亮如昼。

赵秀今晚，迫不及待的命人将赵澈请了过来，显然是有心事的，二人只喝了一杯，他就开口了：“大哥，你考虑过成亲的事么？”

“成亲？”赵澈一愣，没想到赵秀将他叫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但他转念一想，坦然道：“我不是已经娶了你大嫂么。”

“董姑娘......”想起那个清丽聪慧的女子，赵秀仰头又咽下了一杯酒，才迟疑道：“可她，不是你的侧室么？你总是要娶正妻的吧？”

听到赵秀称她为“董姑娘”，赵澈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而后，听到后头的问题时，赵澈捏着杯子的手，又紧了紧。

这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叹了口气，仰头，也喝下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反问对方：“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些？”

赵秀叹了口气：“因为，我要定亲了。”

“定亲，和谁？”赵澈有些意外。

“吕雅。”提及自己的未来的新娘，赵秀语气冷淡，听不出任何喜悦和期待。

“吕雅，这不是吕卓的妹妹么？”吕雅，是西宁候府小侯爷吕卓的嫡妹，按说这侯府的嫡小姐，自然是配得了赵秀的，只是......

因为吕卓是赵澈的好友，所以，去年回京城过年的时候，赵澈好像听吕卓提过一次，说是自己的妹子，已经订了亲。

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赵澈暗忖。

“这是父亲替我选的。”赵秀继续解释：“这位吕小姐，先前订了忠勇侯府的长子吴世勋，只是这吴世勋年初染疾而亡，所以......”

说到这里，赵秀苦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之前在京城的名声差得很，行为不检，又被赶出家门，众人都以为我是不义不孝之徒，若不是这吕小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恐怕，西宁候府，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赵澈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那不义不孝之徒，而且，我相信，叔父也知道这一点。”

知道又如何，明明知道，还不是仍由他背负着这样的骂名，赵秀冷笑了一声，如今回到齐国公府，他只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至于父子之情，他不敢再奢望太多。

“已经定下了么？”赵澈又问。

“八九不离十，父亲已经派了人去西宁候府探了口风，对方应下了，考虑到祖母新丧，决定先定亲，等到明年再正式拜堂成亲。”赵秀答。

赵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只听赵秀继续感慨道：“像我们这样的子弟，本就不该奢望能够迎娶自己心仪之人吧？”

“怎么，你心中有心仪之人？”赵澈挑了挑眉，抓住了重点。

赵秀并不答话，他看着赵澈，忽而鼓起了所有勇气：“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赵澈没听明白。

赵秀自嘲的勾起嘴角，摇摇头，不欲再提，说什么都已经太迟，在他最初认识董姑娘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他的大嫂。

初见时，董芳菲的善良和隐忍，让他忍不住出手相助。

再见时，她的聪慧和剔透，让他感觉自己碰到了难得的知己。

在董芳菲没有出现在一品茶馆的日子里，赵秀曾经日日期盼她的到来，却终究，都转为了失望。

终于，在来京城的路上，他见到了董姑娘，原来，她竟是赵澈的侧室。

那个善良、聪慧又美丽的女子，曾经是他的茶馆掌柜生涯中，少有的一抹亮色，只可惜，她已经有了归宿。

赵秀对自己这位堂哥，在敬重之余，也很了解他的人品，他知道赵澈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也知道他既然愿意将董姑娘纳为侧室，就必定会保她一世安宁。

这样，也好！

赵秀咽下自己的心思，终于开口了：“羡慕你的自由在在。”

迎娶吕雅，对于赵秀来说，完全是一种利益上的权衡，作为齐国公府的庶长子，他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除了他自身的努力，也需要一个得力的岳家。

可他之前闹出那样荒唐的事，与他们齐国公府匹敌的人家，都不大愿意将自己府中的姑娘嫁给他，吕雅，是他可以选择的，出身最好的姑娘，再者，这也是齐国公的意思，赵秀如今在府中，还需要父亲的照拂，自然不会忤逆他。

赵秀自己有很多身不由己，这个时候，看自己的堂哥，便觉得他活得潇洒恣意，虽无父无母，但是一身功名，又有赫赫战绩为支撑，行动自由不受拘束，不像自己，连婚姻大事，也要以利益权衡为先。

赵秀当然不知道，其实赵澈，和他一样身不由己，甚至于，由于他燕南侯的身份，肩上的担子，比寻常子弟更加沉重。

所以，赵澈听了这话，也是一声苦笑：“像我们这样的子弟，又怎会真的自由自在？”

这一晚，兄弟二人，各有心事，明月之下，凉亭之中，把酒消愁，直至月上三竿，夜色寂寂，赵澈才回到了明风院。

他沐浴更衣毕，并未忘记上午说过的话，仍旧是从角门而出，向着大京客栈的方向去了。

见赵澈来了，董芳菲想起一个自己早就该问的正经问题：“侯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暂时回不去，我有公事，要留在京城一年。”

当赵澈进了屋，和董芳菲说完这话时，女子正在翻书的手，瞬间停滞了，她本以为，再多挨上几日，便可以回去，没成想......

“那，我可以先回岭南么？”董芳菲尝试着问。

男人摇头，否认的坚决：“不行。”

“那，我总不能在客栈里住一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