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后半夜，寒气越来越重，冰霜如蛇祸，在大地上恣意蔓延。鸟群不得不挤在一起取暖，挂在树枝上的妖精们更是冻的瑟瑟发抖。

唯有叶弥一夜好睡。

第二天，随着太阳升起，这片广袤的土地又恢复生机。

紫衣已经找来几枚鸟蛋，正架在火堆上烤，对鸟群凄厉的哀鸣置若罔闻。

叶弥打个哈欠，将冻僵的小妖精们放下来。那群小妖精得了自由，却一窝蜂的挤在叶弥身后，望着紫衣的眼神充满惊惧，仿佛他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嗯？好像少了点什么。

“那个小桃花呢？”

“吃了。”紫衣意态悠闲，从树枝上摘下几枚野果，随手揪一个小妖精过来试毒。

难怪这群小妖精被吓成这样。叶弥好奇，“怎么吃了？我还想把她带回去种在院子里呢。”

紫衣从袖底取出半截枯枝，慢条斯理的道，“留了一段根脉，能不能发芽，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呵呵。”叶弥干笑两声，隐约猜到什么。这小桃夭是上古妖物，自己好心留她一命，她倒好，非去招惹紫衣。这家伙妖孽般蛊惑人心的皮囊下，是一颗从不怜香惜玉、更不懂悲悯为何物的心。跟紫衣相比，这群小妖精眼里的自己，无疑是大善人和庇护伞。

“你们乖乖的，问什么，就老实回答，不然就让他吃了你们！”

小妖精们忙不迭的点头。

“有一只小狐妖违背律法，与人族相恋，被妖卫抓了回来，你们可听说了？”

树妖精们像是炸开锅，踊跃发言：

“我知道，九头蛇大人亲自带队捉回来的！”

“妖后说，即使是九尾灵狐一脉，高贵美丽，也不能违反律令，要把她镇压在极寒冰狱，像螣蛇一样，永世不得出。”

“生出来的孩子在万妖节上献祭给天地，以儆效尤。”

这就有点过分了，那是个正儿八经的人族孩子。

“极寒冰狱哪里？”叶弥接着问道。

树妖精们面面相觑，

“很远很远。”

“很冷很冷。”

“那是传说中关押腾蛇的禁地，一般的妖族到不了那里。”

叶弥不耐烦，“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

树妖精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半晌，末了，一个老成些的越众上前，“跟着北极星，极寒冰狱不见天日，只有北极星的光能够照进去。”

大约是极地一类的地方。叶弥想了想，“有没有地图？”

树妖精们纷纷摇头。

“你们要是撒谎...”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树妖精们跪在地上，一个个以头触地，声嘶力竭的哭喊，大有以死明志的架势。

叶弥唇角抽了抽，这群小东西，比戏精还戏精啊。

“妖物的迁徙遵循本能，它们对气味、声音、磁场极为敏感，不需要地图。”紫衣缓缓道，“不过，这里的天文地理与人间不同，跟着北极星走，也有有一个向导才行。”

“还得有交通工具，那地方听起来就很遥远，一步步走过去，我们还没到，她孩子都生下来了！”叶弥思忖道，“极寒冰狱，那个九头蛇是怎么过去的？”

“他有坐骑鲲鹏。”树妖精们道。

“传说中，北冥水空两栖的鲲鹏？”

振翅三千里，翼若垂天之云。

“不不不，它不是水空两栖。”一个小妖精道，“它是两生兽，出生在赤海，到了一定的寿命，就从赤海游向极寒之地冬眠羽化，变成鹏鸟以后，飞回赤海交配，诞育下一代。”

两生兽，听起来就像毛毛虫变蝴蝶一样，还挺...科学的。

这群大鸟的迁徙地，就在赤海中小岛。于是，它们继续充当热气球和免费的食物来源，几天过后，一望无际的蓝出现在地平线上。

树妖精们指挥鸟群，飞向两生兽出没的深海。

大片的水鸟在海面起落，不知名的海兽间或从水中一跃而出，将躲避不及的海鸟和游鱼吞入口中，又潜回深水。

仿佛来到上古，人类还未称霸的时空。

“真壮观，也真残酷。”叶弥感慨道。

“人族的社会体系，是唯一一个讲究平等自由的，幽冥的魔族、鬼族，蛮荒的妖族、仙族，甚至离恨天的神族，都是强权统治，王者当道。”紫衣解释道，碧透的蓝倒映在黑色瞳孔里，冷漠而平静。

再往前，树妖精们的神情紧张起来，用丝带蒙住鸟儿们的眼睛，又将自己的耳朵堵上，一个个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的天空。

叶弥四下张望，海面平静的不像话，阳光似碎金，连波浪都变得温柔了。

呼啸的海风中，夹杂隐隐的歌声。

吴钩月在刀鞘中蠢蠢欲动。

“嘘，别闹。”叶弥安抚住器灵。

水面下，巨大而妖娆的身躯飘摇而过，水晶般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七彩光芒，五官柔美到极致，亦庄亦邪，长发似水草般轻盈，无数金鱼跟随在她周围，只消她吐出一个泡沫，被包围的鱼儿便化作漂亮的人鱼。

海母。

“海母出现，距离两生兽的栖息地，应该不远了。”紫衣轻轻阖上叶弥的眼睛，“别被她蛊惑。”

她的歌声和容貌，对生灵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无数的海鸟纷纷投入水中，自愿献祭给大海。只有提前防备的树妖精们安然渡过。

白鸟们愿意与树妖精结成伙伴，某种程度上，也与路途中出没的妖邪精怪有关。

飞了许久，一群岛屿出现在眼前，树妖精们大喜，驭着鸟群降落，也不管紫衣和叶弥，各自钻进岩穴中忙活着什么。

“它们也不算太坏。”分别在即，叶弥倒有些舍不得。

“要不要抓回去，在家里养上两只？”紫衣负手而立，认真的征询她的意见。

叶弥瞬间想起它们互扇巴掌的凶残场景，“算了吧，家里的气氛还算和谐，这群小家伙还是留在蛮荒的好。”

洞穴里的小妖精们也长吁一口气，准备好出海的小舟，又指明方向，“两生兽喜欢吃鸟蛋，眼下正是鸟群抵达产卵的时候，它一定会出现的。”

等到叶弥和紫衣乘舟离开，一个小妖精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两生兽认主，附近这一条被九头蛇大人种了妖息，贸然捕捉，会将他吸引过来的。”

被问的妖精一巴掌扇过去，“笨蛋，就是要九头蛇大人过来，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上，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