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双易吓得赶紧帮他擦眼泪，“阿经，你别哭啊。”

梦卿经将他的手推开，转身关上房门去脱他的衣服，“我看看你伤口。”

脱去外衣，触目惊心的伤口跃入眼帘。

破烂的里衣上，旧疤显眼的皮肤上，到处是干涸的血迹，身后比身前更惨烈。

他活了这么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在昨晚，那么近的距离看到人受伤，甚至看到了铁链带出来的血红色内脏碎肉。

“断的骨头都已经接好了，其他伤也在愈合。只要丹田没事，就是小伤。”冷双易笑着把破烂的里衣脱下来，拿着一条湿毛巾擦拭身上干涸的血液。

梦卿经拿出毛巾帮他擦后背，眼泪止不住地流。

当初自己在梦仙楼不小心泄露了小易天大的秘密，那天被他狠狠揍了一顿，可骨头一根没断，更没留一滴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吓人，其实过了一晚就好了。

看着他身上所谓的“小伤”，梦卿经这才明白冷双易当初的手下留情。

“阿经，你怎么哭成这样？”

冷双易扭头看到梦卿经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解释道：“我……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梦卿经摇摇头，将毛巾丢到一旁的水盆里，默默走进一个卧室，留给他一个背影。

冷双易赶紧换好衣服跟了上去，进屋看到他靠床捂脸坐在地上，赶忙问道：“阿经，你到底怎么了？”

“唉。”

梦卿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易，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阿经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冷双易跟他并排坐着，拿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伸着手指头一个个比划。

“不说你多次救治昏迷的我，不说你帮我保守秘密还替我给家里送东西，不说你不辞辛苦带我来四十五重天，不说你数次推掉金兵任务陪在我身边。”

“就说你跟我说了几次，一到妖兽大陆立刻放下他们就走，我却硬拖着你往里走，以至于后面出了变故。没用的不是你，是我。”

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是我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你，也是我跟你保证穿上隐身衣绝对不会被发现，谁知道竟然遇见以前见过的武智灵猿，把我计划全部打乱了。”

梦卿经慢慢放下捂着脸的双手，神情似有触动，在听到冷双易说“阿经，对不起”时立刻坐直身体，“小易，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

他低头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一旁，“你说的那些，本质上都不是我做的，是家族，父母给我的助力而已。而我本人，确实没有一点用。”

在平时有家族做靠山没什么，但在关键的生死时刻，靠的还是人本身。

他对于冷双易没有丝毫用处，反而总是在拖后腿，“要不是我，你定能打败那黑毛猩猩，也定能随时脱身，都是我连累的你。”

“说什么呢？”

冷双易夸张地拍拍他肩膀，“你忘了？你自己说的我们要做生死之交的，难道今天要反悔不成。”

他故意哈哈大笑调节气氛，却发现梦卿经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眼睛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似乎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抉择。

“没错，我反悔了。”

梦卿经往旁边坐了坐，跟他隔开一些距离，“小易，我不要做你的生死之交了，下次遇到危险，你不用管我。”

冷双易绷着脸看他，渐渐咬紧牙关，一丝丝委屈从心底出现。

梦卿经被他灼热的视线烫到，不自觉得换了个姿势，“小易，我们做生死之交，对你来说，不公平。”

压抑的气氛在屋内飘荡，冷双易眼眶渐渐红了，鼻头有些微酸。

过了很长时间，还是梦卿经主动打破了沉默，“不是生死之交而已啊，我们还可以做普通朋友，你去哪儿需要人陪，我就跟你一起。”

“公不公平，谁说了算？”冷双易冷着脸问他。

梦卿经：“啊？”

冷双易继续问道：“不做生死之交的意思是，下次我再昏迷不醒，再出事，你不想管我了是吗？”

“怎么会？”

梦卿经理直气壮地回答：“小易，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那你是我的朋友吗？”

冷双易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你让我下次遇到危险不要管你？”看书喇

梦卿经瞬间结巴了，“那……那不是……我们实力差得太多，我老拖你后腿嘛。”

他心虚地不敢跟冷双易对视，“这次是咱们幸运，遇到你姑姑。可假若我们遇到的是要杀我们的更厉害的人呢？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

冷双易脸上划过一滴眼泪，转瞬即逝。

他深呼吸了一下，问道：“你从小到大遇到过几次危险？光跟我在一块的短短时间，我遇到几次危险？你救我多少次？我救你多少次？这对你公平吗？”

梦卿经甚少开发的大脑因为他的逻辑而有些死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来哪里不对。

良久，他终于理清楚思绪，拍了下脑袋，“小易你不能这么说，我救你那是举手之劳，你救我那是性命攸关，这怎么能相比呢？”

冷双易点点头，“你救我轻而易举，是因为你很厉害。我救你得拿命去拼，是因为我实力不济，不然轻松打杀了那武智灵猿，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

“所以，我不明白，明明是我做得不好，那我们做生死之交，怎么就对我不公平了？”

梦卿经的脑袋被再次因为他的逻辑征服，有些晕晕乎乎的，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冷双易慢慢站起来，擦擦眼角的湿润，昂着头说道：“我冷双易，最怕孤独，最怕朋友离开，但也绝对不会强迫别人做自己的朋友。”

“不想跟我做生死之交，就不要拿什么公平不公平当借口。”冷双易捂着胸口往外走，“周眦他们离开，我已经接受了。梦卿经，你不想做我的朋友，随时可以离开。”

怎么又叫自己梦卿经了？

梦卿经呆呆地看着他大步离开，想也不想追了上去，“小易，我没有不想跟你做朋友啊，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分明不想跟我做朋友。”

“想的！”

“你觉得跟我交朋友对你不公平。”

“公平！”

“那你要继续跟我做生死之交吗？”

梦卿经：……

冷双易看他不回答，伸手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重重地关上，“你走！”

“做得！做得！小易你别赶我走。”梦卿经一边拍门一边大喊。

冷双易气得浑身发抖，在屋里对着屋外大喊：“做朋友有得有失是正常的，何必如此斤斤计较？什么公平不公平，凭什么你说了算？我自愿为朋友舍命，自愿！”

梦卿经呆呆地趴在门上，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是感动的。

他哭得抽抽涕涕地，上气不接下气，“小易，我好想像周眦他们一样，在战场上跟你互相把后背交给对方。可是我实力好弱，剑都拿不稳。我真的好想做一个对你有用的合格朋友。”

“吱呀。”

冷双易打开房门，极为郑重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比身边的朋友修炼快，实力强。在我眼里，修为比我低一点，和比我低好多的朋友，都是一样的，我都得保护。”

“你直觉灵敏，懂得又多，好多东西都是你给我讲得，不管我去哪里都不会让我孤独一人，你怎么没用了？明明是很有用啊。”他根本不理解梦卿经有什么好自卑的。

梦卿经的眼泪慢慢止住了，脑子里也忍不住萌生了一个念头：“难道自己真的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瞬间，他挺直了腰板站得笔直，下决心把自己藏书阁的书全部看完，保管冷双易以后问他什么他都能答上。

冷双易看着他笑了，“修士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下次再遇到事情……”

他顿了顿，回答道：“阿经，我会好好修炼的，只要我够强大，就不会存在我们昨天的窘境。我会保护好你的，跟我做生死之交吧，别走好吗？”

自从四十二重天以后，他一直没再修炼过，现在看来，变得强大应该是一个终生目标，决不能懈怠。

梦卿经看着他，心里各种情绪爆发，眼睛微微湿润地回答了一句：“好。”

……

当天夜里，连接妖兽大陆和猎妖大陆的通道再次打开，一个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徒步走进通道，身上灵光大作。

猎妖商人们和其他妖兽们看着他身上的灵光，远远地跟其隔开距离不敢靠近。

出了通道，他看了围成防御阵型的妖兽们一眼，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河边。

他鼻子动了动，弯腰蹲在岸边，拿起一把泥土，上面鲜血已经干涸，“这个味道，怎么有点……”

“您到了？”武智灵猿将突出现，弯腰跟他打招呼，“妖王妖后已经等待多时了，您可要乘船？”

男子随手扔了手中的泥土，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