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志成匆匆赶来，匆匆离去，王重阳打心底里感激，但他没有往深处去想，现在张诚说的这些，为他补上了一块拼图。同时也给他提了个醒。

张诚见王重阳心里有了计较，也慢慢坐下来，让他慢慢去思考。

他想明白这些事情花了二十年时间，想明白又能怎么样？都是为人民办事，官大官小也就这样，难道他没有官升一级，就撂挑子不干事了？跟那宇宙区长似的，买个天文望远镜，每天下班回家感叹宇宙之大？

日子还是要过，该坚守的岗位还是要坚守，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依然会那么做，绝不妥协半步。

一口冰凉的雪碧下肚，全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张诚对现在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

王重阳转醒过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诚，其实他原本是有些看低这位张支队的，干了二十年刑侦，说没有能力是不可能的，恐怕也是在一些事情上得罪了人，才坐了几十年的冷板凳。

张诚所说的这些未尝不是一种洗脑，他说的对与不对，都需要时间去验证，只取其中的一部分，就已经算是为王重阳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古人都讲一句老话，扶上马，送一程，他张诚也算是另类的人生导师了吧？

想到这里，张诚对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满意的，王重阳是个聪明人，很多时候只要提醒一下，就够了，说多了，反而不为其美。

王重阳端起桌上的杯子，诚恳的说道：“实在感谢张大哥，不成敬意。”

张诚推脱道：“王老弟言重了，我刚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你看人上了年轻，总是忘这样丢那样，如果有什么言语上的得罪，老弟你可要多担待啊。”

两人有说有笑，又聊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最后张诚抢着要结账，王重阳仗着自己身轻体健，已经率先刷了支付宝，两人站在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禁有些沉默。

良久，张诚低声说道：“王老弟，如果你还有更大的本事，就快些用出来吧，这个时候不能藏拙了，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没时间给你扮猪吃虎了，人家已经杀到你家门口了，下一次，老贾家就不好保你了，人情这种东西，并不靠谱，而且用一次少一次，难说不会有人用你去换更大的利益。”

“呵呵，张大哥不会说话，但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更强大，更有能力，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别人在动你之前，也会顾虑一些你带来的连锁效应，这年头，警察的威慑力，靠的都是身上这件衣服，国家立法保护警察，也是为了增强治安，毕竟警察就代表了国家最基本的法制，挑战警察就代表挑战了国家法制，假如警察都缩手缩脚不敢执法，那些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就要冒头了，你说对吧？”

“你也一样，你要展现出你的力量，不管你能保一方平安，还是上天入海，抓在手里的力量就是一种威慑，威慑那些想对你不利的人，我看过你在江宁战斗的视频，真是好厉害，假如我们警察能有你一小半的力量，面对异形时就能少很多牺牲了。”

张诚由于开的是公车，他没法将王重阳送回去，最后还是王重阳自己打车回去的，在楼下，他看到了陈兮正站在楼下，翘首张望着。

陈兮一看到王重阳，立刻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王重阳摇摇头，他想了想，还是将实情告诉了陈兮。

“居然是这样，你的那位朋友，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陈兮指的是唐文，王重阳也很奇怪，唐文究竟干什么去了，夜不归宿也不至于连家都不回了。

两人回了屋子，面对几名长辈的疑问，王重阳挑选了一部分事实讲述出来，但这部分内容还是让王爱华有些吃惊，他看看儿子，再看看亲家陈天南，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不公。

陈天南没出声，只是过了许久，才说道：“重阳，小兮说过迁居去京城的事情，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去京城？

这是贾太爷提起的事情，当初的态度十分模糊，王重阳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但最终决定权还是交给了陈兮，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好说了，他从心底不愿意将父母带到京城去。

陈兮似乎猜到了王重阳的难处，她笑着说道：“京城有什么好的，冬天太冷了，我不喜欢，爸妈肯定不适应。”

陈天南看了女儿一眼，转而面向王重阳，意思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王重阳说道：“爸已经把事业上的事情都放下了，现在退休在家养老，如果实在不愿迁居，也不要紧，反正凤城才是咱们的家。”

这时，袁玲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参与到这场家庭会议里来。

袁玲说道：“我支持表哥的意见，”

杜琼英笑着反问道：“为什么？小玲小时候不是一直都喜欢和重阳做对吗？”

袁玲脸色有些发黑，嗫嚅着嘴唇，小声的说道：“那不是小时候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已经忘了，都忘了……”

客厅里充斥着快活的氛围，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家庭谈话。

回了房间，王重阳看到丁明玥正坐在客厅里，双膝搁着一台笔记本，细长的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跳动着，见王重阳回来，只是抬头打了一声招呼，就继续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笔记本屏幕上。

袁玲似乎没注意到王重阳停下了，一头顶在了他的后背，眼镜都撞歪了，一进屋子看到丁明玥的动作，说道：“码农有什么好看的？”

声音不大，但屋子里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丁明玥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抬起头，目光里闪烁着寒光。

“你说谁是码农？”

袁玲一扭头，干脆不理她，推着王重阳向前走。

丁明玥将笔记本塞进一个黑色手提包里，拎起自己的坤包，走到门口，一边换鞋一边说道：“我出去办点事情，晚上不会来吃饭，可能也不会回来过夜。”

王重阳哦了一声，也没去过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袁玲冷不丁补了一句：“现在外面捡尸的很多，别被别人占了便宜，回来哭鼻子！”

“你！”

丁明玥气结，狠狠的瞪着过去，回答她的是砰地一声门响，袁玲死死的关上了王重阳的房间门。

房间里，王重阳一脸的好奇，他问道：“你跟丁明玥这么不对付？她怎么招惹你了？”

袁玲撩了一下发尾，扭过头：“没有，她没有招惹我。”

“那你怎么……”

“我看她不顺眼，就是这个理由。”

王重阳：“……”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袁玲，还是在十年前，那时候的袁玲才一点点大，满脸的目中无人，仿佛全世界都是智障，自然而然也没有什么朋友，和同学的关系也极不和睦，属于那种成绩优秀，自我孤立的一类问题儿童。

与王重阳之间也是经常互怼，吵架那是家常便饭，不过他一直恪守不对女人动手的原则，王重阳不由的感叹那时的自己毅力非凡，居然没有真的打起来……

十年后的袁玲，清秀的面容，一头短发，架着一副眼镜，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知性。

女大十八变，古人诚不起我。

王重阳一边在心底感叹，一边偷偷的在心底评头论足，

袁玲直接坐在了他的床边，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嫌弃的挪了挪，只有小半个臀部坐在床沿。

看到这一幕，王重阳脸色一僵，指着旁边的沙发：“那里有沙发……”

袁玲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只是说道：“你对你那位朋友，真的了解吗？”

“你什么意思？”

王重阳皱着眉，袁玲会提起唐文，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先前袁玲就有话要说，只是碍着旁边还有一个唐诗，才一直忍着。

如果硬是要说唐文的问题，那么王重阳对于他的了解，也仅仅只限于太岳基地给他看过的资料，以及一部分唐文的自述内容，就之前在唐文家里所看到的情况来说，其真实性堪忧。

王重阳说道：“我对他的了解不多，也就是我说过的那么多，但他的确是一个合适的战友，我在江宁多番与异形交手，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尤其是在江宁人民医院地下的那一次，唐文几乎是拿命去换了一头成长期异形，最终失去了一只手。

“我不怀疑你们的生死之交，有些事情作假是做不来的，这句话可以用在很多的地方，我查过他的工作记录，似乎从两年前开始，他就从事着外卖小哥的工作，但是用的身份证件，却是在派出所补开的临时身份证，而且一直没有补办正式的二代身份证，你不觉得奇怪吗？”

“而他的身份证验证的信息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居然是在魔都，而且是从事着一份与国际贸易相关的高薪工作，这两者之间的跨度实在太大了，他的企鹅账号也在三年前就停用了，他的同学朋友几乎就没有再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说起来他这个人的人缘也是极差，居然都没有人试图找过他的踪迹。”

王重阳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盯着袁玲：“你一个大二学生，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如果你想帮我，这些内容公安都会去一一查实……”

“王重阳，你别天真了，我这是在帮你，你是白痴吗？”

这一刻，王重阳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飞扬跋扈的袁玲似乎一直就没有消失，只是被她很好的掩藏在了面具之下，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她依旧还是自己的女王。

袁玲冷笑着，说道：“如果只是这些，我还不会这么急着跟你说，我找到了唐文在某点连载的小说，说真的，他的文笔奇差无比，读者也寥寥无几，断断续续更新了几年，没有半点成绩，于是在某一天，就断更了。”

“这很正常……”

袁玲嘴角翘了翘，继续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断更的吗？”

紧接着，她伸出了白皙的手掌，竖起几根手指，几乎是嘲笑般的说道：“三年前，整整三年前他就已经断更了，并且再也没有登陆过这个账号！”

王重阳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挣扎着分辩道：“说不定他只是换了个马甲，网络写手因为成绩不好，所以切了换个马甲重新来过，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袁玲站起来，站在王重阳的面前，仰起脸，冷冷的说道：“表哥，唐文的身份证在三年前就已经停用了，他的活动迹象在三年前就已经停止了，所有与之相关的社交全部停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没有等王重阳回答，嫩唇里吐出了几个字，几个冰冷的字眼：“死亡，只有死人才会终止一切与社会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