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很多金融机构都在金融街，就连一行三会也不例外，但证金公司不在金融街，而在丰盛胡同的太平洋保险大厦。

方致远从家里出来，驱车前往丰盛胡同。车窗外街灯和霓虹不时闪过，带来忽明忽暗的变化，如同他此时的心情。参与救市是好事，这是国家和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同时也是坏事，很可能卷入麻烦中。如何在为国出力的同时，保全自己，是他必须思考的问题。

汽车开到太平洋保险大厦，方致远从车里出来，坐电梯来到11楼。

进入董事长办公室，方致远发现里面坐着四个中年人，正交流着什么。其中三位他认识，一个是证监会老大肖刚，一个是二把手姚刚，一个是肖刚的助理张玉军，剩下那位应该就是证金公司的董事长聂国平。

方致远不敢怠慢，赶忙上前问好。

寒暄过后，肖刚拍了拍方致远的肩膀，微笑着道：“致远，你是证券和金融方面的专家，能力超群，上面的领导又点了你的将，现在你可是我们最大的依靠了。”

方致远本以为是证监会领导看到自己星期五下场救市，再加上自己金融专家的名头，才点了自己的将，邀请自己参与救市。现在看来不对，点自己将的人比肖刚层级还要高。

他仔细一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应该是林毅夫给报告署名的时候，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引起了上面领导的关注，加上星期五自己投入巨资救市，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而证金公司今天又表现不佳，领导便点了自己的名，让自己参与救市。

方致远作烈士状：“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跟肖刚他们聊了几句，方致远才知道主持救市的是姚刚和张玉军，只是今天证金公司救市不利，上面对此非常不满，肖刚便亲自过来督战。由于上面领导点名让方致远参与救市，肖刚就让聂国平给方致远打电话，邀请他加入救市团队。

简单交流过后，方致远跟着肖刚他们走进了会议室。

此时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除了证金公司的人，其他的则是各家券商派来的投资经理。他们正小声讨论着白天救市行动的得失，以及接下来的行动。当他们看到跟肖刚后面的方致远，顿时眼前一亮，简直就像深夜在荒郊野外看到灯火似的。

落座之后，肖刚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形势，转头看向方致远，和颜悦色地道：“致远，你是证券和金融专家，谈谈你对救市的看法。”

方致远也不推辞，直接道：“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流动性，拉蓝筹股无法解决流动性危机。现在情况是这样，由于融资盘大规模爆仓，市场处于跌死状态，机构和投资者手中的股票卖不出去。为了保证流动性，他们只能卖没有爆仓的股票，我们拉蓝筹股，那他们就会卖蓝筹股。但真正的问题在中小股上，就算他们把手里的蓝筹股卖光，中小股依然处于跌死状态，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大家可能注意到了一个现象，最近几天海外跟中国有关的资产正被大规模抛售，其实就是股市缺乏流动性造成的。由于融资盘大量爆仓，很多私募、投资者和中小型券商都面临破产的危机，但他们手里的股票又卖不出去，就只能卖其他资产。a股股票卖不出去，就卖港股和中概股，港股和中概股卖不出去就卖点心债，点心债卖不去就卖人民币，人民币卖不掉就卖大宗商品，于是，海外所有与中国相关的资产都成为抛售的对象。如果不能尽快化解危机，那债券市场、货币市场、期货市场都有可能崩盘。”

现场所有人都微微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股灾已经蔓延到其他领域，有可能引发系统系金融危机，救市才会升级，才从管理层救市真正变成国家救市。

方致远继续往下讲：“要真正解决问题，就必须救中小股，必须把中小股的跌停板打开，接住爆仓的抛盘；只要中小股稳住，那机构和投资者自然不会再卖蓝筹股，也不会再卖其他资产，危机自然就化解了。”

张玉军听到这话，义正词严地反驳道：“可中小股大多价值有限，股价却被炒上了天，比如暴风科技炒到了300多元，现在跌了一半，依然有100多，完全不正常，要是买入这些股票，肯定会造成巨额亏损。我们手里的钱是国家的钱，买蓝筹股亏损，还可以说是保护国企，买中小股造成巨额亏损，我们怎么交待啊？”

方致远知道张玉军会这么说，就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中小股中烂股票实在太多，虽然很多股票跌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但股价依然过高，买这些股票肯定会造成巨额亏损。现在市场上喊国家救市喊得最厉害的，就是持有这些股票的投资者和机构。

不过中小股还是有好股票的，其中部分股票的价格已经想当低了。最好的救市方法就是从中选出一批低估值的好股票，用资金推高这些股票，引导羊群离开陷阱、进入草原，至于炒垃圾股而深陷泥潭的羊群，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

说到这里，方致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早上这么做，那中小股很快会企稳，流动性会得到化解，只要持续三四天，这场危机就能彻底解决。可惜证金公司直到下午两点半才出场，原本对救市抱着极大期待的股民和机构觉得自己被骗，纷纷出逃，千股涨停变成了千股跌停，现在整个市场信心已经彻底崩溃……”

聂国平见肖刚向自己看来，神情颇为不满，赶忙解释道：“7月4号，我们跟券商签署出资协议后，券商通过什么方式将资金合法合规地转给我们成为难题。证金公司成立的初衷是为了融资融券提供转融通业务，没有直接从券商接收资金的先例。如果各家券商出资按对外投资算，每家公司都需要走董事会、股东大会等程序，如果这些资金按基金份额算，而证金公司又没有基金管理人资格。

为了解决接纳资金问题，昨天我们邀请一家大型券商从法律、it、清算、交易等方面人员到金融街办公室，帮助证金公司理清相关法律关系，设计好相关交易通道。而且我们没有交易员，只能从券商抽调投资经理和交易员来操盘，直到今天早上相关人员才到位，才开始讨论救市该怎么救，讨论出救市方案后都已经收盘，只能下午开始救市。”

方致远也知道这事不能怪证金公司，他们下场救市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帮着解释道：“确实不能怪证金公司，毕竟涉及到合规的问题。我说这个只是讲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现在整个市场已经信心崩溃，而信心一旦丧失，就很难再聚拢，就算我们现在下场拉中小股，股民和机构也不敢轻易下场，担心再次被骗。”

肖刚皱眉道：“那证金公司接下来该怎么做？”

方致远颇为无奈地道：“还是要买中小股，虽然股民开始会怀疑，但只要真金白银不断砸下去，他们会慢慢跟上。只是现在情况比较麻烦，由于市场信心崩溃，今天晚上有将近300家公司申请停牌，接下来，这种情况会进一步加剧。大量股票停牌，机构和投资者为了解决流动性问题，只能卖没停盘的股票，而没停牌的股票越来越少，流动性危机会进一步加剧。明天肯定是千股跌停，而且数量会远远超过今天，恐怕会达到2000只！”

他看着肖刚，神情凝重地道：“证金公司手里就1000多亿，根本接不住天量抛盘，要不了多久资金就会耗尽。要真正解决危机，必须一行三会全部下场，甚至连公安都必须出动，就算不真的抓人，只是做做样子，但做空可能被抓这个声势必须造起来。只有资金、利好、舆论一起上，才有能真正扭转局面。”

肖刚听到这话微微叹了口气：“4号下午，国家召开救市会议，一行三会都参加了。银监会、保监会，以及央行都作了明确表态，会全力参与救市。只是跨部门合作存在协调问题，他们几家公布救市政策需要时间。”

只要在大型企业或者机构呆过，都知道部门间往往有自己的打算，相互推诿是常态。这次救市也是如此，作为证券市场的管理者，证监会肯定最积极，而其他部门虽然表态会全力救市，但实际上没那么上心，到现在都没有拿出具体的救市政策来。

方致远清楚这一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建议道：“我们面临的是天量抛盘，如果不能捏成拳头一次将对手击溃，一个一个上，会变成添油战术，会一个个被击破，最后必然会团灭。我建议一行三会，以及公安下场时间定在一天。当众多利好集体抛出，我们又在市场上全力反击，那形势就会彻底逆转。”

肖刚觉得方致远的建议很重要，就道：“你说的这些内容我会写成材料，尽快报上去，现在是国家救市，统一行动肯定没问题，行动时间表很快就会出炉，我估计会定在三四天之后。证金公司这几天不可能闲着，肯定得有所行动，你有什么建议吗？”

方致远沉吟了几秒钟，才道：“我们必须从中小股中挑选一批业绩不错或者有发展潜力，而价格不高的股票，未来几天我们可以拉这些股票。现在最大的空头是平仓的机构和散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希望股市彻底崩盘，获取巨额利益的空头。”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些人在股市兴风作浪，不将他们铲除，股市就无法恢复正常。我们可以设一个陷阱，让这些空头帮我们拉升股票，减轻我们的资金压力，等大反攻开始的那天，我们再拿他们祭旗，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