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了伦理道德，摆脱了感情的束缚，也许他们三个真的变成了他们心目中最理想的状态，为了更完美，他们甚至主动选择放弃个体的存在，融合成一个更完整的意识体，他们控制了网络，控制了所有受网络影响的机械，策划了最终的机械末日。”

“最终的结果，你应该已经从迪莉娅口中知道了，保守派退守首都圈和浮空城，切断所有公用网络苟延残喘，中立派组成了黑市，在夹缝中求生，激进派占据了整个地面，不停的制造大量的机械，试图攻下每一座天空之城，把城市里的居民转化为理想生命。”

“等等，理想生命？”修尔皱眉道，“就是他们自己那样？”

“不，你用他们就是个错误。”会长苦笑道，“应该用的是‘他’，所有被机械攻陷的天空城，里面的人类都会被他们夺取记忆芯片，把他们的意识数据化上传网络，然后……和他融为一体。”

“吃掉了？”

“嗯，算是吞噬了吧，其实更确切的形容是融合，理论上是互相影响没有主次之分，但是由于‘他’本体太过庞大，新意识对他影响太过渺小，最后就等于单方面的吞噬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脑内的拼图越来越完整了，修尔沉吟着说道，“首都圈真的存在？”

“呵。”

“好吧，好吧，轮到我了，请问。”

“你们怎么来的？”会长很赞赏修尔的识趣，满意的问道，“是怎么在不被我们发现的前提下过来的？”

“这个该怎么跟你解释呢？”修尔苦恼的挠挠头，实际上从刚才会长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就在考虑了，不是纠结该回答什么，而是纠结怎么才能让对方听懂，“赞美主，主的意志，即为我的行动，主说，你应该出现在这里，于是我们就出现在了这里。呵，我这么说，估计你无法理解吧。”

“你的说话方式，让我想起了那些古老的宗教人士。”会长倒没觉得修尔是在戏弄他，他能看得出修尔对情报交换至少有着最基本的诚意，“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无法理解你的说辞。”

“古老的宗教人士吗？也就是说，现代已经没什么宗教人士喽？”修尔若有所思的问道，“但我听说，似乎有个什么拜机械教还存在啊。”

“那只是一群被激进派的机械兽吓疯了的邪教徒而已，根本算不上宗教。”会长不屑地说道，“几百年前，当我们逐渐走向宇宙的时候，宗教就已经彻底消失了。我们相信，宗教中的神灵，只是古老时代人们为了对抗未知的恐惧而自行创造出来的精神寄托而已，随着未知越来越少，神灵自然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然而未知只会越来越多，不是吗？”修尔轻轻摇头道，“我的家乡远古时代曾经流传过一句话，掌握的知识越多，看到的未知也就越多。”

“话是这样说没错，然而当我们知道神灵只是自己的臆想，自然就不会再用神话来解释未知。”会长疑惑的看着修尔，“你提到这个，不会是想说服我，其实神灵真的存在，你们是神灵派来拯救我们的吧。”

“不可以吗？”

“别开玩笑了，根本不存在神灵。”会长突然变得有些情绪失控，用力一拍桌子，“如果神灵真的存在，我们遭受苦难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毁灭降临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看戏吗？”

三位逐影者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会长这个反应有点不太对劲，如果只是机械末日，虽然死了无数人，但还没有陷入绝境，算不上毁灭降临，更不需要这么激动，看来，他还隐瞒了什么事。

“呵，赞美圣灵，神爱世人。”这次这句话，修尔说的格外真诚，“会长阁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你真的有资格激动吗？”

“你们自认为掌控了一切，你们主动抛弃了对神灵的信仰，你们自以为是的亲手把诸神送进的永恒的沉睡之中，然后，你责怪圣灵们无视你们的苦难？实际上，不说如果诸神还清醒着，就绝不会因为你们遗失了信仰，就真的放任你们自生自灭，就算他们真的这么做了，你们也没有资格抱怨吧。”

会长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然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这并不代表着他被修尔说动了，想他这种地位的人，不可能轻易就被别人说辞影像的，但他的确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修尔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有资格抱怨。

“抱歉，我失态了。”老人擦了擦汗，刚才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肥胖的会长身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你的意思是，你们是神灵派来的了？”

“我们根本不属于这个虚空，哦，用你们的话，就是这个宇宙。”修尔这时已经打定主意了，也不再纠结，神情自然的说道，“你们也许对自己世界的无尽虚空有所了解，但显然对世界之外还一无所知，并不知道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嗯？你这是怎么了？”

听着修尔的话，黑市会长的脸色突然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嘴唇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惧的回忆，很难想像，一个把身体都换成人造器械的人，居然还会出现这么激烈的情绪变化。

“不，没什么。”会长摆了摆手，体内响起了几声极细微的声音，随即脸色平复如常，“一点不太好的回忆，不用在意，所以，你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嗯，借助神灵的力量，利用空间的小小漏洞绕开空间屏障，然后在你们的世界建立一个投影。”修尔显然说谎了，“还记得我们突然出现吗？那就是投影生成时的情景，至于你们本能的忽略我们的特异，也是因为神力的影响。”

“但是我得到的情报，你们是有实体的。”

“呵，会长大人，虽然我们的本体还在自己的世界，但在神力的影响下，这个世界的投影可以无限趋近于真实，虚幻和真实的界限，你真觉得自己能分的清楚吗？”修尔轻笑着拿起桌上的盘子，顶在指尖像杂技一样旋转，“看，我们在这里，因为我们可以和周围的一切交互，但我们其实又不在这里，因为我们的本质，只是一道幻影而已。”

“有什么证据？”

“嗯？要证明什么？”修尔挑了挑眉毛，“证明我们只是幻影？”

“不，那并不重要。”会长摇头道，“证明你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呵，你刚才说过，你们在这个虚空里是孤独的，对吧。”修尔一脸圣洁的在胸口画圈，“赞美圣灵，诸神的恩赐让我们的世界并不孤独，我们很幸运，因为除了我们自己的种族之外，还有很多拥有智慧的伙伴。”

“什么意思？”会长实在不理解修尔到底想说什么。

“唉，效果太好了又是也是个麻烦。”修尔叹了口气，轻抚着身旁莫瑞娅鹿形后背柔软的毛皮，同时躲开她从桌子下面偷偷踢过来的蹄子，“看来你现在还没发现，你面的三个人里，其实有两个从外型上就能看出根本不是人类。”

哈？你在逗我吗？刚刚我观察了你们那么久，外形是不是人类我还能看不出来？即便以会长的涵养，也有些不快了，不过他还是又一次仔细观察了两位女士一遍。

然而，在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后，这一次观察，他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他面前，一只下半身是鹿，上半身是人形，淡绿的指甲，身边还有蔓藤在舞动，怎么都不像人类的奇怪生物，正叼着一颗取自餐桌上的水果，一脸无辜的回望着他，就像在无声的质问，怎么了？你看我干嘛？

而修尔的另一侧，山精灵虽然算是人形，但淡青色的皮肤，尖尖的耳朵，也和正常人类迥异。

“这……这……”会长下意识的揉揉眼睛，然而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变化，他实在无法用知识解释，明明这么大的差别，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注意到，难道只是幻觉而已？

不对，录影，录影不会说谎。

会长已经顾不上礼貌了，飞快的调阅墙壁上播放的影像资料，影像里在人群之中蹦来跳去的莫瑞娅，就像在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他发现，自己甚至已经目睹过三十多次莫瑞娅从精灵形态转变成鹿形态的过程了，但他却始终对此一无所知。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一幕，让会长一片茫然，只知道呆呆的看着奇怪的林精和山精灵。

“呵，会长阁下。”修尔淡然的声音，唤回了老人的理智，“我没有吓唬你的意思，只是以此来证明，我们并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实际上，两个世界的规则不同，我们也根本不可能过来。”

“我明白了。”会长闭上眼睛一声轻叹，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在变化，“所以……”

“别急，我先问你个问题。”修尔皱着眉问道，“除了我们之外，你还约了什么朋友吗？”

“会面要暂时停止了。”会长马上明白修尔的潜台词了，“看来市政厅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个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