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那人，咬牙切齿，但他为了活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周围的雪地上，所有倒下的同伴们，他们的尸体都被掩盖到了积雪之下，谁在哪个地方？是谁又还活着？

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场上只留下了他们算作同胞，却又互不相识的八个人。

部队中担任传讯的，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倒下了。

“去，走~”

王丰阳小声催促了一句，那名弗雷尔卓德人僵硬地转过身，有意与其他几人进行了眼神交流。他们都默默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他的作为。

会原谅的吧，这种事情，要是拒绝它，只有死路一条啊！

只有一人得以向着回部落主营的那条路走去，其他七个人则留在原地不敢动弹。

许久，王丰阳跟在那人的身后，慢步走远，

直到视野中只看得到王丰阳上半截的身影，才觉得距离已经安全了。

“怎么办，我们要绕路回去吗？”

“特么的，刚才为什么没人出面拒绝，拦着它啊！让它去到我们主营，那里还有我们的家人啊！”

一人呆若木鸡、一人后知后觉的怨怒上头。

其余人，心里更多的是不安与愧疚——

“要不……我就不回去了吧，说不定已经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还能怎么样，主营里还有多少战士，他们扛得住吗，根本抵抗不来，就连我们都……”

“不，我要回去，哪怕是给我的亲人收尸，我也不能让他们荒尸野外。”

那人说着，双腿巍巍颤颤地转身走了，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玩笑，反方向走，他要绕多远的路？

“你、你们呢？”

“……我也回去，我没有勇气拦住那头怪物，我要回去领罪。”

“我也回去，但愿在我回去之后，主营里还有人活着。”

“喂，那怪物能放过你们一次，不代表下次再见还能让你们活着啊！”

“你不回去吗？”

其余人都转身走了，唯留一人在原地，他被问起时，双腿像是被钉在地里一样，挪也挪不动。迟疑好久，他低下了头：

“我不会回去了，我不再是阿瓦罗萨人……”

那同伴最后再看他一眼，一副失落战败者的姿态，明明活着，却已看不到半点儿活着的希望。或许，在他看来，比起回到阿瓦罗萨，不去目睹自己部族的毁灭会让自己心中少些余孽吧。

今后流浪四方，他再不会说出‘阿瓦罗萨’这四个字，

就算在别处活下去了，心中那份悔恨，永远无法磨灭。

“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

“……”

其余七个人离开了，踏着厚实的积雪，迈着僵硬的跨步，越过这片浓重的死亡气息。

六百人的大部队，冰雪代替他们，将死去的同胞埋葬，无需后来人动手，也不会让后来人知道。这里的积雪永远不会消融，根源所在，那家伙还在封印之中。

它灵动的大眼隔着十几米厚的臻冰，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冰封外的世界，望见的只有一座石桥，而这漫天不停的大雪，是它唯一语言，

仅此而已。

从东边方向走来，有一条不太宽的道路，路上的泥土常年有人行走，所以路面上没有什么积雪，脚下的土地被踩得很紧实，连王丰阳这样庞大沉重的步子都留不下什么明显的脚印。

也不算多么蜿蜒曲折的道路，径直一条往前，朝西偏北方向而去。

大概走了十多分钟，前方忽然多了一个削瘦的人影。

那远处人影长发飘飘，身上没有穿着什么厚重的衣物，好似不惧严寒。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刀。

‘是那家伙啊。’

王丰阳身材高大，仗着身高的优势，目光远眺之时，一眼看出了前面走来的那家伙，但是看着外形，和腰间熟悉的面具，唔，是永恩无疑了。

若是他前来……

很快，领着王丰阳的战士，他俩走到了永恩的面前，双方之间，停留在保持着五米的距离。

“你就是王丰阳吧。”

“你认得我？”

王丰阳颇有些惊讶，自己是去过艾欧尼亚，但应该没有在永恩面前露过脸吧。

“你在均衡寺院的那起事件，苦说长老已经跟我说过了。”

“呵呵呵，那我还挺出名的嘛~”

王丰阳自嘲道，永恩却是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一副板着脸的正经严肃，还没聊着几句，永恩的身后，一阵马蹄踢踏声随之而来。

王丰阳抬高眼界往永恩的身后望去，是一小队人马，大概也就十来个人，跑在前头是是……从兜帽下面，有几缕白色长发披在肩上显露出来，后背隐约有蓝色长弓一角。

‘那个，应该是艾希了吧，竟然在一时间内都来了。’

王丰阳虽然脸上表现的不明显，但心里还是挺震惊的，毕竟，同时聚集了两个几乎不可能见面的英雄角色，是非常少有的情况。

所以说，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后续会发生些什么？

王丰阳开始感觉不对劲了，明显可以猜测到后续会有什么发展是针对自己的。

“前辈，小心，它说不定……”

艾希带领小队接近时，急忙开口提醒永恩，但永恩也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

“说不定那支部队已经全部阵亡了，你说是吧？”

永恩将目光投向了王丰阳跟前站着的那名阿瓦罗萨战士。那名战士的目光与永恩交接，但嘴上想说些什么，始终没有出声。迫于身后王丰阳这尊怪物的压力，他还想留住自己的性命。

“呵呵呵，说吧，把大实话说出来，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王丰阳给了他一句承诺，那名阿瓦罗萨战士才肯支支吾吾地开口：

“……全、全都死完了，当时在场的包括我，一共只有八个人活了下来，它……”

说着，战士稍稍扭头，偷偷瞄了王丰阳一眼，王丰阳自然是注意到了，

王丰阳眯起眼，和蔼地允许着：

“没事，继续~”

战士转正回来，看着他们的战母继续说道：

“它没有杀光我们，只留了八个人，选了我给它带路，说要去我家、去我家里，给它添两件衣服……”

“哈哈哈哈哈哈~”

王丰阳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非常的大，却也算是爽朗真实。

脚跟前的阿瓦罗萨战士与面前一旁的一小队人马，都被王丰阳忽而发笑给吓到，纷纷措手不及地支架起手中武器。

但王丰阳好似没有战斗的意思。

实则，在王丰阳看来，战力的差距，已经让他们彼此之间到了数量都无法弥补的差距，自己的亚魔体已经饱足，再战斗，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呵呵呵，放心，我已经没有那个意思，或者也能说，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要与你们打的意思。”

王丰阳懒散地解释着，

永恩却一点儿都不相信，坚决地反驳了他：

“从你身后传来的血腥味，可一点都不假，他们，都已经死了吧，那些，你该怎么敷衍？”

“他们？呵呵呵，你不妨问问我跟前的这个，让他说说一开始的时候，是谁先动的手，我可是隐忍了好久呐~”

这么一说，那名阿瓦罗萨战士恍然间才回忆起来——

对了，他才想起来、他才注意到……他早该注意到的！

除去当初领队在阵前叫嚣，后来又莫名其妙的让弩手放箭……嘶——再前面的那些事，竟想不起来了，自己是为什么会冲上去的？

好像记忆变得混乱，当时的想法……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无脑冲上去，好像，领队当时并没有施号发令……

“想不起来了么？~”

王丰阳在身后轻轻问起，吓得他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让我告诉你们吧，一开始的时候，我与你们部队相遇，我还没开口，单是看着我的模样，他们就剑拔弩张。

站在部队最前头的、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我跟他说我要去你们部落，后话还没说完，他呀，就直接让弩箭放弦了，再后来，一众人类都冲过来。

我站在原地，足足五分钟没有动手，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冷静了吧，

但换来的尽是无眼的刀剑，啧~啧~啧~”

王丰阳说得声情并茂，一眼看去，台上戏子一般。

永恩看得眉头一直皱着就没有松开过。

待王丰阳讲完后，艾希也不敢相信，她上前两步，目光投向王丰阳跟前的那名战士，尽力遏制着自己的声音质问他：

“他说的，都是真的！？”

“呃……是。”

永恩渐渐眯起来眼睛：

“后来，你也不得已，将他们都屠杀殆尽，很像是一个恶魔的行径。”

“在亚扎卡纳看来，你不也是？”

王丰阳打趣道。

永恩也见怪不怪：

“你似乎很了解我们。”

“好啦好啦，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既然你们能沉下心来听我说话，我就直话直说——”

王丰阳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大致松了松身子骨，懒散且自在地接着说：

“这次来，我要去你们部族，阿瓦罗萨的后方，有一座石桥，石桥下面有个封印，里面封印着虚空监视者，但你们不知道的是，那道封印长年累月下来，没人去查看，也没人去加固，那里已经松动不行。

所以，我要去看守那里，最好的，你们——”

说着，王丰阳的目光与下巴朝艾希身上点了点：

“也找找办法，重新加固下封印，我可不希望那里头的家伙又重新跑出来霍霍人间。”

“重新？”

永恩发现了疑点，提问之时，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王丰阳注意到了，不过也无妨，大不了再解释个设定：

“是是是，那家伙曾经跑出来过一次，那件事儿应该有人知道，具体细节你不该问我，该去问丽桑卓~”

“前辈。”

艾希在一旁开口了，永恩目光歪过去：

“他所言真实？”

“嗯……，暂时听不出什么假话，况且，这一道封印，就是丽桑卓布下的。”

永恩缓缓将手从刀柄上放了下来，思量片刻后，永恩又看了会儿王丰阳的体态。着实没有人类的模样，但它又不像是人类的敌人。

可惜，前头死了那么多阿瓦罗萨人，在王丰阳的口中，却被说得理所当然。

永恩也默默接受了：

“走吧，我和你去。”

小队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艾希上马拉动缰绳，让小队走在前头，给王丰阳带路。

心头上，只有艾希隐隐不甘，

族人死去大半，却不得不因封印的事情而被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