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霜星的话，余林手上的动作一僵，“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看起来有那么不怕死吗？”

霜星靠在墙上盯着余林没有说话，直到把余林盯得有些心里发毛，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感到胃里一阵辣意窜了上来，令他张开嘴干呕了几下。

“我去...这什么玩意...”

“你的表情......呵呵。”霜星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抱歉，忍不住想捉弄你一下。这个玩笑我对身边人开过太多次，已经没人会中招了。现在总算....找到次机会。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余林咳嗽了几声，还是努力的向霜星挤出了一个笑容，“这糖可比我想象中带劲多了...”

霜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因为我很冷。你刚刚喂给我糖，应该碰到我的嘴唇了吧？”

余林点点头，伸出了手，发现手指已经失去了知觉，已经做不到弯曲。

“仅仅只是接触到一丁点我的皮肤，你都会被严重冻伤。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拥抱我没被冻死，但你并没有对我起杀意。”

“这现象超出了现存学术资料的记述。”余林观察着自己的手指怔怔的出神，“但是...我为什么没死呢？”

霜星看着发呆的余林，“也许你也有些秘密吧，博士。我的冷甚至超越了冬天本身，外界的热量终归无法穿透这已经遍布我身躯的严寒。我喜欢热饮，因为热流从我的食道滑进胃里时，我能感受到饮料的温度...”

霜星的嘴角再次挂出了冷笑，“可笑的是，我的内脏会被热饮烫伤。”

她闭上眼，认命般说道，“我的乐趣，只剩下这种混合了酒精与刺激性调料，加上少许糖分的混合体，勉强算是种糖。这种温暖的感受，即使只是短暂的假象，也能给我带来丝惬意。不好意思，刚才戏弄了你。”

“人生很短，总该试试新鲜事物，不是吗？”余林反问道，“我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我没死，只是，当我醒来的时候，你身体的状况很差，地底的原石与你产生了共鸣，我不知道这种共鸣是谁发起的，如果是原石的话，那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余林语气变得温柔了起来，“你一直在喊很冷，原石抽走了你身体为数不多的热量，我没有办法，只能抱着你，比较幸运的是，我们都活了下来。”

“是啊，人生很短暂，感染者的人生更短，如果能尝试新的东西，那也不错。”

霜星难得附和了余林一句，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霜星开口说道。

“矿石病创造了我这副可怕的身躯。然而，在那个时候，博卓卡斯替紧紧抱住了我这具冰冷、不知温暖为何物的身躯。不在意他两只脱下铠甲的胳膊被我冻得几乎完全坏死。”

霜星打量了一下余林，“与他当时相比，你的情况算是触碰我的人之中最好的了。”

“除开我和博卓卡斯替，其他的人呢？”

“都冻成了冰。不，还有一个人，她可以...”在谈到那个人的时候，霜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说，她岔开话题，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他当时的情感感染了我...我保持了清醒，最后活了下来。

博士，我能感觉到，我差点就死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是出于什么想法，让你想拯救你的敌人。

是本能？

是因为我足够强可以帮助罗德岛？

还是你想跟整合运动合作些什么？”

霜星的目光与余林的目光交会在一起。

“如果是本能，那你是个仁慈的医生；如果是希望我可以帮助罗德岛，那你是个优秀的指挥官；如果你想通过我跟整合运动一起合作，那你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人做事总要有个目的，告诉我，博士，你的目的是什么？”

“博卓斯卡替呢，他拥抱你的时候有什么目的吗？”余林反问道。

“博卓斯卡替算是我的亲人。年幼的我曾把他当做至亲看待。”

霜星再次沉浸到了回忆当中，提起博卓斯卡替的名字，她的眉梢第一次挂起了担忧的神色。

“我也说了，我并不记得多少亲生父亲的事..潜意识里，我应该确实是把这只巨大的野兽当做了亲人的。”

“你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吧。”余林挠了挠头，“我总觉得你敬爱他，但不认可他。”

霜星微微摇了摇头，“我说不清。”

女孩抬眼望着余林身后的手电散发出的光，眼神渐渐散开。

“和外表不同，他多愁善感得很，偏偏又在某些地方顽固不化，这样的人以前曾经是乌萨斯的杀人机器，这难道不可笑吗？”

霜星特意顿了顿，等待着余林的回答，看着他脸上尴尬的表情，霜星嘲弄般的继续讲述着博卓斯卡替的故事。

“笑不出来，对吧？我也笑不出。他曾经是乌萨斯的战争英雄，年老后退守某座城邦。”

“身为乌萨斯的土兵，却为了感染者而战？”

“如果你没有听信乌萨斯的一面之词，那么你会看到，其实这种人不在少数。虽然，被感染者称作“爱国者”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他的妻子早逝，他和儿子相依为命。

对了，他是个魔族人。在魔族里也最凶恶的那类。然而，他的儿子却成了学者，一个温迪戈学...他也许是乌萨斯历史上头一个。

博卓卡斯替在他最后参与的战役中感染了矿石病。

他的土兵们帮他隐瞒了病情，他也对自己的儿子隐瞒了一切。他不想拖累自己的儿子，只想拖着带病之身，死在哪个阴暗的角落。

然而，在“大叛乱”期间，他的儿子正为感染者的权益而四处奔走。父子不联系已久，儿子依然把父亲当做是乌萨斯的走卒。

他确实是。

他接到命令，要自己的队伍不惜代价维持秩序。他允许土兵们动用武器，冲突爆发，飘雪中不断有人倒下。他曾经就是这样一个人。

然后，他在街头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那时他的儿子已经没有了体温。

不知道他搂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为他这样的感染者在自己的领域奋战，而他自认亲手杀死了儿子。

他的队伍随他同离开。从此以后，西北冻原上多了支让虐待感染者的乌萨斯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

这些，这头年老的野兽，一个字都没有向我提过。

他也许真的把我当作他的女儿。可我也想他把这些事情，一字一顿与我说。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下属说给我听的。

博卓卡斯替本人，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哪怕个字。

那个怪物样的顽固老头，有着颗脆弱又多孔的心。

在救下我们这些感染者孩子之前，他的队伍经横穿过了四座矿场。

之前的感染者们没我们好命，他们的尸体被坍塌的矿山掩埋，行刑的乌萨斯连队已经不见踪影。

他在我身上找到了什么？亲情？救赎？还是一点点心理慰藉？我不清楚。

但你呢，博士，你又想在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霜星眼里闪烁着光芒，想要听到余林的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有个身份？”余林看着霜星的眼睛，“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叫余林的普通人，拼尽全力单纯的想要救一个名叫霜星的女孩？”

余林看着霜星，同样等待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