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死在你面前了?”

浮士德站在那里，一个穿着整合运动衣装的男人正躺在地上，对面的人不停的用乌萨斯语说着什么，而他在对面认真的听着。

那声音凭空出现，然后消失，飘飘忽忽似乎从天空降下。

浮士德脸色并没有变化，但他的耳朵动了动，雨声，只有漫天的雨落地的声音。

对面的人伸手抓住了浮士德的手，手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他激动地在向浮士德说些什么。

“我会的。我会带回去的。”浮士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安心。

整合运动缓缓松开了手，他靠在墙壁上，轻声对浮士德说着什么。

“嗯。我不去切尔诺伯格。”

浮士德点点头回答道，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蹲下身子，看着对面人的眼睛，“放心。这里很安全。睡吧。”

对面的人疲惫地闭上了眼，他睡过去，手也无力的垂向了地面。

“有多少人死在我面前了?”

声音再度凭空出现，浮士德缓缓站起身，他依旧没有捕捉到声音来自哪里。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种声音来自他的脑海。

他朝着一旁商铺的橱窗看去，镜子里的人也看着自己，他觉得对面的人似乎有些陌生。

浮士德与镜中的自己对望着，仔细端详着窗子中倒影出的自己的眼神。

“放下武器!”镜子中，一个灰白色的身影渐渐浮现，她是个不速之客。

灰白色头发的女孩头顶带着一个发卡，这与战场格格不入，肯在身上花费心思打扮的人不大适合战场，他们还有活下去的打算，可有这种打算的人在战场上都是活不长的。

浮士德眼神闪烁，从橱窗中看到了女孩的面容。

而女孩也盯着窗子中浮士德的倒影，而他能感觉到弩箭正顶在他的后心。

女孩手中的弓弩没有任何颤动，她抿着嘴唇，眼神似乎有些凶恶，可她看起来还是很年轻，或者说，比年轻更小一点。

“只有你一个?”灰喉瞥向了地上已经死去的整合运动，她盯着浮士德，“别回头。再动一下，我就射击!”

“弩手要先射击，再说话。”浮士德丢下这句话，身体在女孩的眼中消失了。

女孩看着窗子中自己错愕的神情，“什么?身体消失了?”

仅仅一瞬间，女孩做出了行动，她向前一步，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神恢复了坚定。

“情报档案上有，你是他们的指挥官之一，浮士德。你的法术瞒不住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法术只对视觉起作用。只要我射击，你也一样会被弩箭刺穿。”

“不会。”

浮士德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几乎贴着女孩的身子在做移动，两人之间短短的对视了一瞬间。

浮士德发现，女孩也跟随着他的动作做出了反应，他们像是在跳一支舞，两人的步伐，旋律，动作配合的完美无瑕。

他们同时抬起弩机，对准了对方。

“你能预判我的动作?”

女孩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依然没有变化，即使对方的弩箭顶在她的额头。

浮士德反而认真的观察起对面的女孩，她灰白色的头发被雨沾在了一起，雨滴从她的脸颊划过。

他们互相对视着，连眨眼都没有。

“我们，两个落单的弩手。同时按下扳机，我们都死。”

女孩依旧一言不发，两人就站在龙门的雨中，像是被排除在世界之外。

浮士德轻声问道，“你的名字?”

“代号灰喉。你什么时候跳到我身后的?”女孩也向浮士德问道。

“你第三次眨眼的时候。”浮士德有些惊讶，“你很爽快。”

“你也和你的小队失散了。我不想杀伤没有战意的人。”

浮士德看着女孩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清澈无比，他竟然相信了女孩的话确实是真心的。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可他终究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似曾相识。

也许就是这种似曾相识让他没有扣下扳机，也让这场对峙持续下去。

“我们是敌人。”

“罗德岛想要救助感染者。我看到你在帮助感染者。”

“那是我的战友。你是我的敌人。”他再次强调道，并且反问道，“罗德岛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人?”

女孩似乎并不在意他说的话，她点了点头，既不生气也不恼怒，她干脆的承认道。

“是的，我很幼稚。我只会按命令做事。当我自己做决定时，我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这句话后，浮士德的眼神变了，他变得锋利了起来，像是弓弦上的弩箭一般随时待发。

他的手指贴紧了扳机，缓缓开口道，“你要当心。”

“手指松开!”灰喉的动作也不慢，看起来两人之间的生死就要在瞬间分出。

“你的弩没有连射机能。只要我躲过你的第一发射击，你就会死。别去按扳机。”

“只听从命令，一昧依赖别人的想法行动，最后会变成可怕的模样。”

浮士德的眼神熄灭下去，他轻轻吐露着心声，在龙门的雨天里，向着随时可能要他命的敌人。

他只觉得对面的女孩熟悉，却不曾想到，这就是曾经的他。

他不想她走上这条路，没有生机的路。

“为什么?”女孩还是很干脆，她确实是不懂什么问什么，这样倒是透露出一股真诚。

“多数人只是盲从，他们会退缩，也会颤抖。他们并不真的依赖谁，只是没有开始思考。”浮士德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灰喉盯着他的眼睛，追寻着答案。

“而那些没有自己方向的人，只是种索求愿望来获得成就感和存在感的机器。

开动，不断运作，投入愿望，实现愿望，把周围一切都吃掉，把许愿的人也吃掉。”

“我不会。”女孩没有思考，浮士德也肯定她说出的是心声。

正因为是敌人，反而坦诚无比。

“你经历的还不够多。”

“我看见你和刚才那个感染者最后的对话。你在做对的事。”

灰喉的眼神飘向了一旁倒下的整合运动，浮士德一动没动，如果他此时扣下扳机，眼前的女孩就会死。

可他没有。

兴许是龙门的雨太冷冻僵了他的关节，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