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仙力尚未恢复，身体倒是虚弱了不少。

“七小姐七小姐，你没事吧？”楚清嘉一惊，急忙喊道。

钟离面不改色，好似吐血的不是她，“不怕我？”

楚清嘉眼里担忧未减，“我说了，你是神仙，还是拯救我的神仙，我怎么会怕。”

钟离嗤笑，“妖怪。”

本座当一回妖怪又如何。

楚清嘉看着她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响，开口道：“你不怕他们到时候传出去吗？自古以来，人类最厌恶妖怪，届时他们一定会借百姓之手除掉你的。”

“我是神仙。”钟离面无表情。

要说百姓最厌恶最害怕妖怪，那么神仙便是他们最敬畏的信仰。

楚清嘉摇了摇头，“他们不会相信的。”

钟离漠然，拳头最硬，管你相不相信。

天道：大神好暴力。

短短半日，关于钟家七小姐是妖怪的传言整个京城都知晓了。

不过大部分还是当看热闹一般，并不相信。

唯有那日在桃林庄见过钟离的公子哥们知道，这个谣言多数是真的。

钟离正在闭目养神，陡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姐，你没事吧？”

忘川提剑砍断牢门上的铁锁，“小姐，皇上答应放你出去了。”

昨晚钟离以离夜公子的身份写了一封信，让忘川送到御书房里。

北冥宏倒也识趣，用钟离和一个不知名的犯人换取离夜公子的一个人情，值得。

钟离轻咳了一声，施施然起身，气质浑然天成，不见一丝狼狈，一点都不像是在牢狱里住了两夜的人。

寒慕白上前扶着她，眼睑微垂，唯有轻颤的睫毛泄露了他的情绪。

“七小姐你要走了吗？”楚清嘉攥着栏杆，眨巴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话音落下，却见忘川用剑劈开了他牢房的锁，木门‘砰’的一声打开。

眼前的门通往的是隔绝了十八年的自由。

楚清嘉咽了咽口水，眼眶莫名酸涩，还是扬起笑脸，装作无所谓，“七小姐，你们快走吧，不用管我，我不能越狱的。”

钟离瞥了他一眼，“走不走？”

本座看着像是会抛弃朋友的人渣？

天道惊恐，‘大神你竟然主动交朋友了！！！’

‘哎不对，大神你怎么知道人渣二字的？’

是谁把清心寡欲的大神带坏了。

钟离冷漠脸，本座天生聪慧，自学成才。

楚清嘉抿嘴，眼底掠过一抹光，随之又暗淡下来，语气低落，“皇上不会放过我的，你们走吧，我不能连累你们。”

他是楚家之子，身为一国之君，最忌讳斩草不除根。

“咳咳”钟离眉黛微蹙，脸颊苍白，气势不减，“他把你放了，走不走？”

忘川无奈摇摇头，“楚公子，皇上早就不记得牢狱里还有楚家的人了，至于他为何会突然答应把你和小姐放出来，这件事恕我暂时不能相告。”

闻言，楚清嘉愕然，心里胀胀酸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

“小姐身子不太好，有什么疑问，还是等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钟离缓步前行，神色淡淡，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渐渐收拢，掌心湿润，衣袖边上沾染了点点腥红，无人发觉。

寒慕白跟在她身旁，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眼底划过一抹阴郁。

小姐为何要带楚清嘉回去，身边只有他一个不好吗。

让寒慕白感觉到危机感的是楚清嘉那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清亮眼眸。

他在自家小姐身边那么久，自是察觉到了钟离很喜欢自己的眼睛。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其他人拥有同样的眼眸，她也会喜欢别人。

寒慕白捏紧了拳头，他要做的是小姐的唯一。

楚清嘉缄默不言，跟随在他们身后，脚步有些沉重，望着愈来愈近的光亮，心底没来由的紧张，夹杂着一丝畏惧。

‘叮…咚’

潮湿的角落一滴水掉落。

楚清嘉站在门口，双脚落在阴影处，尚未踏出，看着许久未感受的明媚阳光，以及陌生的环境，他胆怯了。

差不多十九年过去，他不知如今的京城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不知昔日一同玩耍的好友过得如何，更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现在的京城早已不是自己儿时所熟悉的京都了。

或许他该在牢狱里等死。

而不是出现在阳光下。

习惯了黑暗，乍然见了阳光，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楚公子，怎么了？”忘川回头就看见楚清嘉愣在原地，神情恍惚，眼里复杂的情绪一时间看不懂，但能捕捉到偶尔一闪而过的痛苦悲伤。

楚清嘉苦笑，“我……”

从他进大牢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在渴望自由，希望能够为楚家洗清冤屈。

可在关键时刻，他竟然后退了。

忘川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钟离他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拉着楚清嘉走。

“楚公子，我知你心中的害怕，你可以想一想，当年楚家死去的几百口人，你能继续害怕下去吗？

他们在阴曹地府十几载，而你，虽然在牢狱里，但好歹还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你如今的命不仅仅是你的，你身上还留着楚家所有人的血仇，你能理所当然的放弃自己吗？”

暖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脚底下踩着影子，树叶随着微风沙沙响，栖息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赶去热气。

许多年后，楚清嘉仍然记得，他的自由是神仙姐姐给的，而忘川……是带他去往自由的人，她引领着不安的他，耳边是她不低不高的絮絮叨叨。

灼热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没过多久，便感觉浑身有些热，冒出热汗。

楚清嘉却是觉得，烈日带给他的暖意不足手腕上的温热。

……

“带走的当真是楚清嘉？”

“回禀娘娘，确确实实是楚家之子楚清嘉。”

木文清磨了磨牙，脸色阴沉，眼底划过一抹狠辣，“皇上当真是糊涂了，竟然放虎归山。”

“哎哟我的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夏儿吓了一跳，忙提醒道。

木文清冷哼，“去查，为什么皇上突然把楚清嘉放了，还有”

“打探清楚，皇上为何放走钟离。”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