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想用推衍术去看看结局，却想起空空大师交代的，不要妄想去改变结局，你看到了，也只是看到了。更改不了一丝一毫，这就是所谓的命数。

隐约有月色透过铁门投到甬道上，阴凉隐晦，甬道尽头的水牢散着腐臭味，时不时传来水流声。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打坐。

一晃数日，年关早已过去。这个年，所有人都如踩在刀刃上一般，在生死间盘旋，在利弊中权衡，都不好过。

灵希有些分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这水牢里没有天光，有的只是远处甬道上偶尔从别处反射过来的淡淡光晕。

她的双脚早已泡的发麻，两只手腕处也被勒得血肉模糊。眼皮只是虚虚地合着，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出声了。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狼狈且脆弱。

她想起前几天贺修贤进来说的话。

“要想你的好师傅活命，就乖乖把灵脉图交出来。”他站在水牢那头的甬道上。

她没搭理他，她不信自己师傅能这么轻易被贺修贤抓住。

“你的师傅救你心切，我只略施小计，他就落在我手里了。”

“要么你把灵脉图给我，我可以放了你们师徒，否则，你们俩就一起死吧！”

她始终没说话，只拼命地挣了挣铁链。

“好好想清楚，就算你打算带着你们展家的这本心法秘笈去黄泉，你忍心你的好师傅也为此丧命吗？”他阴恻恻地笑，“展灵希，你师傅也还年轻呢！”

“别信他。”耳边传来林千山的声音，“那是只真正的老狐狸。”

灵希垂着脑袋，看着脚边游过去的一只老鼠，没吭声。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我带出去。”

灵希嗤笑了一声，“恐怕我撑不到那时候了。”

“这里的水牢是相通的，你的师傅若真是被抓了，那么估计也被关在这里某一处了。”

灵希猛地抬头，眼神灼灼如星光，“你是说我师傅与我很近？”

“只是可能。”

“师傅！师傅！”他话音未落，灵希便卯着劲儿开始大声呼喊！

“嘘！小点声，门口有人的。”

灵希立刻心领神会，收住了声音。

水牢里又恢复了沉寂，不知过了多久，甬道那头传来脚步声。

是一个武当弟子，这些天便是他守在水牢门口，顺便还给两人喂饭。

“真晦气，抽签抽到守水牢，又脏又臭又冷，还他妈要给俩活死人喂饭！”

抱怨声由远及近。

灵希依然耷拉着脑袋。

那人趟着水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如往日一般，抓起一把饭胡乱地塞到灵希嘴里。

灵希没有反抗，反而还比往日配合，那武当弟子看着灵希的脸就在自己掌心，不免有些心神摇晃。

灵希忍着心里的恶心，趁机用双手抓住铁链，使出浑身力气，将自己提了起来，双脚没有多余动作，直接向前夹住那人颈项，只听“喀沓”一声，那人重重地栽在污水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灵希有一瞬间地失神，看着那具尸体，呆愣愣地没有任何动作。

“没杀过人么？”林千山的声音幽幽地钻进她的耳朵，“不是他死就是你或者你师傅死，你自己选。”

那具尸体还浮在灵希脚边，她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刚刚还在他手心里强咽下去的饭菜瞬间就都吐了出来。

“往我这踢，我把他踢到角落去。”

灵希闭上眼睛，扭过头，浑身颤栗，狠狠地踢了一脚。

听着耳边的水声，她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

“好了。没事了。”林千山难得放缓了语气。

她这才慢慢睁开眼睛，那么多天以来，不管遇到多么困难恶心的事情，她都从未哭过，可是此刻她的眼泪却含着泪。

“快抓紧时间，万一巡逻的发现就麻烦了！”林千山提醒道。

灵希环顾四周，黑幽幽地并看不清楚，看来自己这边只有这一条甬道通往外面。

“师傅！”她大声喊道，“你在吗？师傅？”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她。

她有些失落，“你是不是骗我。”

“骗你这个有什么好处？我比你更想出去！”林千山冷冷道。

“师傅！”她又重新试探地喊了一遍。

声音没入一片黑暗，被吞噬的连回声都没有。

……顾潮笙已经连续打坐数日，这天却忽然听到从甬道那头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他睁开微合的眼睛，不用细听他就分辨出这是灵希的声音。

他飞快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回应她，却想起门口时不时巡逻的队伍。

于是甩了甩袖子故意站在铁门口晃荡。

良久又一队巡逻的弟子走过去，他刻意咳嗽了一声。有弟子向他看了一眼，他便若无其事地又在铁门口走了两步。

直到这队巡逻的离开他的视线，顾潮笙才飞快地向甬道尽头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黑，直到污水没到他的膝盖，四处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灵希？”他轻轻呼唤。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灵希，你还在吗？”他继续往里趟。

……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灵希抬头询问林千山。

又不等他回答，大声喊道，“师傅！我在这里！”

“你小点声，别被发现了！”

“别急，我马上到。”远处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灵希抖了抖手腕，铁链又开始响了起来，她顾不上刺骨地疼痛，只是更用力地摇了摇。

过了很久，终于从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顾潮笙白色的身影缓缓地在暗出现了出来。

“灵希……你怎么样了？”他快走几步，抽出佩剑，两声干脆的“哐啷”声。

束缚灵希数日的铁链终于应声而断。

灵希却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徐徐倒在水里，顾潮笙连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自从十多年前，他救了五岁的灵希以后，再未见过她如此落魄模样。

仿佛她多年来周身的月华清辉都被摧残尽了，又好似一滴水落在了浮尘里，下一秒就要被湮没。

他没有犹豫，将她打横抱起送到甬道上。

“师傅，救林千山！”

顾潮笙放下灵希，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却终究还是没有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