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上午跑村委会打电话去了，苏小宝则是被赵金秀带着一起回娘家了。赵金秀身体越发不舒服了，她虽然懦弱但是还是怕死的，婆婆吝啬给自己看病，她就想着回娘家去求救。

明容给家里说好一个星期报一次信。他出来之前是留了个条，当然没说自己去看奶奶，要不然他外婆能和他吵起来，只说和他的狐朋狗友沈则羽一起出去旅游了，去沈则羽爸爸那边。沈则羽家里和他是半斤八两，也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沈则羽不看照片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妈长什么样子了。

沈则羽爸在海南双林港潜艇基地，他妈才是真正的牛逼，在西北导弹基地，还是负责人之一。

明容记事起他外公外婆对爸爸那边就没有一句好话。外公还好点，只偶尔流露出不屑和叹息，外婆就嘴有点碎，总喜欢对他念叨容容啊你爸爸不是个东西，你看这么些年他管过你没有，亏你还跟他姓明，我看他真好意思。你可是你妈妈的独根苗，是时家费心扒拉带大的，你生下来你奶奶都没来看过你一眼；你要记得孝顺你外公外婆哦，没有外公外婆哪里有你。

老人家最喜欢问的就是容容最喜欢谁？外公外婆；最讨厌谁？爸爸。如果不是这样的答案会一遍又一遍问，直到满意为止。

明容还小的时候这种话听一次哭一次，觉得自己是被爸爸抛弃的孩子，到了他十几岁了这种话听了就腻烦。中二少年的心里颇为愤世嫉俗的想他爸和他妈是狐狸对上黄鼠狼，谁也别说谁，他爸固然把他当阶级敌人、他妈难道又管过他了，还不是只知道塞钱。

他妈和舅舅一起做生意，据说很兴旺，俩个人经常都是看不见人影。明容的舅舅已经转业了，说来外甥像舅真是有道理，你说明卫东一身正气养出的儿子懒洋洋一身没骨头一样，坐下来必定是身体一歪，还特别喜欢翘二郎腿，小小年纪说话眉宇间就有那么一丝痞里痞气，这完全是随了他舅舅时慧深。

时慧深十来岁时和明容一样，是江市军区大院最英俊的少年，二十来岁时是人气最高的美男子。他俊美的皮相和那种油滑的花花公子腔调受长辈的鄙视、却让女人们为之疯狂。外婆又是得意又是微微有点烦恼的说为他舅舅自杀的女的就有好几个呢。

时慧深压根就不爱当兵，他吃不了这个苦，但他人灵活，这不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出身背景差不多的朋友一起开了个贸易公司。都有关系，有的能批条弄到物资，有的能弄到交通工具，有的则是边防政策上有路子，钱跟捡似的来。时慧深就劝他姐姐跟自己一起下海捞金。

冬天里明容目睹爸爸妈妈那一次吵架就是因为时慧琳叫明卫东转业。时慧琳有自己的想法，老爷子现在已经退二线了，也没几年好在位了，到时人走茶凉，你说一儿一女都不在军中，谁还认你。不如自己还保留部队身份，叫明卫东转业到时慧深公司里去做事。

时慧琳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她想着明卫东几次调离后已经不在自己爸这个派系了，干上去了以他们夫妻的关系也借不到多少光，还不如干脆来个彻底。她可以对明卫东软和一点，只要他顺从自己的意思，再说自己又不是要害他，阿深的公司多少人想掺一脚都不让进。

几个股东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他们认时慧琳，琳子姐嘛不是外人。可自己是军人，不能做生意持股。让明卫东做自己的代理最理想了，明卫东的为人她也是知道的，绝对不会隐瞒她一分钱。

时慧琳是被捧着长大的，只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围绕着她，她一笑就受宠若惊，她一吩咐就万死不辞。自己是送个大馅饼给明卫东，他没理由拒绝，他应该惊喜，然后感叹还是老婆为他着想，那么她以后可以和他做一对普通夫妻，给他一点家庭温暖。

明卫东的反应第一是：你确定你是清醒着和我说话；第二是：你有毛病。第三是：我连和你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现在都做不到了，我滚，只求你别恶心我。

明容当然不知道这么详细，但是爸爸从此去了高原边疆，通讯十分困难；而他妈终于两个月前还是不顾外公的反对脱了军装、转业安排在好单位，在税务局，时慧深当初则在国土局，不过时慧深已经很时髦的办理了停薪留职。他们开的公司名字倒很凑巧，也有个明字，叫明生公司，这俩个字是另外一个股东名字里带一个明字，生则是取时慧深的深的谐音。

明容一上午就耗在村委会了，这电话是公家的，也不能叫他一个小孩子随便用呀，墨迹了半天才让他打。那头外婆说话啰嗦了点，村会计脸色就不好看了，明容白一眼，觉得真是典型的小农意识，都说了自己按分钟给算钱，还摆什么脸色。等这头打完那头他还要给沈则羽打电话呢，会计脸都绿了。

沈则羽是真的去了海南，电话打到他爸的办公室，他爸的秘书把他叫来的，中间耽搁的时间不少。沈则羽电话里就嗷嗷叫上了：“容少爷你种田种完了吗？是不是要兄弟接你啊，来吧我明天出海去你快点来，这边好玩的多呢。”

明容和他尽说些废话，有些内容听着很悬乎，会计心里嘀咕现在这孩子说话也太没谱了，他瞧着滔滔不绝的心里焦急，一下起身走门边，一下咳一声。总算这位小爷把话筒搁下了，会计扒拉着算盘，快一百了呢，都是长途啊，这么个小孩儿叫他掏吧有点欺负人的感觉，不叫他掏吧月底查电话费又圆不了。

明容却很痛快的把钱给掏了，会计还打开抽屉翻零钱他就摆摆手“不用找了”一边走了，心里想着他妈他舅用的那大哥大可方便了，要不自己回去也弄一个？

等他回奶奶家隔壁架早打完了，苏建国都送苏楠走了，静悄悄的。明容等睡了午觉醒来，他奶奶拿出井里湃好的西瓜，明容就想叫苏楠过来一起吃，跑她们家院门口叫了两声。至于进去他是不想的，一是苏楠奶奶长得太可怕，简直像个巫婆，二是她家也太脏了，有次他去找她进门给踩到一块浓痰，恶心得他整整一天水都喝不下。

没人应，连苏小宝都不在，大概有事出去了吧，去赶集之类。明容耸耸肩回去，心里隐约觉得苏楠不仗义，怎么不叫自己一起去呢。

苏楠在班车上时睡时醒的，她早饭中饭都没吃，苏建国把她扔车站就走了，也没问一声她有没有钱、饿不饿，更不关心是不是还有车次。苏楠想自己可能有些上火厉害，喉咙里砂纸摩擦着一样，咽口水都疼。她买了包饼干可吃不下，装书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