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尽春风
作者:清伶墨 | 分类:古言 | 字数:9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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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章 回忆往昔
百里墨算是松了一口气:“醒了便好。”
说完拍了拍寒岩的肩膀,自己先出门去了,现在顾卿烟的情绪,只怕只有寒岩能安抚一二比较有效了。
朝门口同样担心的两人点了点头,意思让他们放心,转眼见云夫人又被付冲急赤白脸的拉了过来,便先请人去自己的书房那边说话:“云大夫,先请随我来。”
云大夫抬眼看了看顾卿烟房门口的几人,这几人担忧的表情尚存几分预留,便知这些人并非存心耍自己,朝百里墨点了点头,随他进了书房。
待人来斟了茶,百里墨对云大夫说起顾卿烟的情况:“想来是梦魇,梦中不知遇见什么,吐了口血,醒来后也是愣了会儿才回神。”
“四姑娘心中可是惦记着什么事?”
百里墨点点头:“是有一事,也是她郁气所结之因。”
云大夫想了想,轻叹:“如四姑娘之前没有梦魇之症,如今这般,只怕是心中惦记太深,方导致如此,我来时带了安神的药,先交于下人去煮上。”
说着云大夫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包安神药,百里墨唤来下人,先将药拿了下去,这才又道:“一会儿你再好好看看她,回去后着一封诊断,我让人送往谷里。”
云大夫反问百里墨:“三爷这是要如实让二爷知道?”
百里墨知她为何这么问,回:“他知道了,如今有你在这,还能稳住不杀过来,他要等往后才知道,只怕会直接拿烟儿浸了药罐子,到那时,我还不是里外不是人了?”
云大夫跟着轻轻一笑:“三爷还能有心思玩笑,看样子是觉得四姑娘不会有大碍。”
百里墨道:“我不精通医术,自然有你,你之前既说烟儿丫头无碍,我信你。至于所谓心病,她床前有最好的心药,自然无需我过多担心。”
“三爷这话倒一点也不见外,若非当年桃花涧、雨花楼救了我全家,石门又替我们寻回失踪的弟弟,只怕我也伺候不起诸位。”
虽是打趣,但云大夫对于他们的感激却是真的。
“但这一连让你跑两趟,便以茶代酒,谢过了。”
云大夫见百里墨执起茶盏,也跟着一道,一饮而下,方言:“客气,倒是望四姑娘少折磨些我那尚在石门的幼弟。”
云大夫开着玩笑的说,自己弟弟被寻回,也不知着了什么道,回家打了个招呼,第二天便留了封信,说上石门,拜于顾卿烟之下,云大夫一家原以为不过是孩子一厢情愿,谁知顾卿烟还竟然真收进了石门,如此便有了此番打趣。
云大夫暂且不知道的是,自己一番玩笑话,被正好来找百里墨的西决北溟听了去,那二人如今大半心思还在忧心着顾卿烟的状况,故而也没多做思量,只是听了表面意思,对视一眼,就像是商量定了什么。
百里墨和云夫人在书房的时间里,寒岩在安抚着顾卿烟的情绪,他知道顾卿烟一醒来,眼中的泪便已经收了回去,但那不代表顾卿烟不伤心。
寒岩将顾卿烟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顾卿烟将头埋在寒岩的怀里,低声道:“我梦见他们受伤的过程,疼痛的模样,还有那些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攻势,我想帮忙,可我,帮不上...”
“那是梦,你是虚无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设想的。”
“那真实的情况,是那样的吗?”顾卿烟抬起脑袋,望着寒岩。
寒岩手捧着她的头,在她发间轻轻碰下一吻:“或许是吧,临瑞师兄到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很久,地上好多黑衣人,也有桃花涧的人,冬生他们在抵抗,尚且游刃有余,只是后来人一拨一拨的,越来越多,他们也损耗了精力,受伤...在所难免。”
寒岩即便平铺直叙的简化的说着,可顾卿烟还是想象到了那些场面,在寒岩的描述下,眼眶又渐渐湿润了起来。寒岩不怕她哭出来,毕竟憋在心里只会更加难受。
“那,扶风呢?”
顾卿烟捂着胸口,她总觉得很痛。
寒岩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依旧放在胸前,但给了顾卿烟一份心安:“扶风是个好孩子,你要那人活着,他便倾尽全力护着那人性命,有人对他们一路猛追,扶风也没乱了阵脚,他的伤,是重了些,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寒岩没有给顾卿烟描述细节,他知道她已经能想象出来了。
“寒岩,方才我在梦里,有一种感觉,总像是回到了那年的那个晚上。”顾卿烟说。
寒岩拢紧了顾卿烟,他发现她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那多年前的夜晚,对于顾卿烟来说,是心中永远的伤痕,他本不想让她回忆,但看向她,也知道顾卿烟需要一个人听她倾诉。
“你说着,我听。”
顾卿烟闭了闭眼睛,十多年后她第一次亲口说出当年的事情,便是杀袁钊那一日,她都只是让袁钊自己回忆罢了。
顾卿烟回忆:“那天后我醒来,有些事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无论是爹娘还是哥哥们,因为我知道那时局势,说多了也只会石沉大海,我便从那之后一直将那一晚我所记得的事藏在心里。”
“那天,有太多了不同寻常,娘亲和爹爹被急召入宫,不久后传出禁足宫苑的消息,宣召的时候来了一大批军队,他们骑着马,穿着戎装,佩着剑,把帝姬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把爹爹安排的护卫暗卫统统遣散到了城外,城门严厉把守,竟然还有弓弩手、弓箭手,若有人执意入城、入府,便是万箭穿心。”
“不是没有人试过,留下的都是一具具尸体。”
顾卿烟越说越抖,寒岩只能靠拥抱、轻抚安慰着顾卿烟。
“外面是严防死守,府里消息传不出去也递不进来,所有家丁仆人都被他们禁锢在后院,我的房前屋后都是重兵把守。”
“乳娘,就是沈三娘还有另一个婆子一直陪着我,安慰我说很快就会没事的,后来,我们吃过送来的晚膳,我便早早睡下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竟不知那饭菜里被下了**。整个帝姬府上下,那一夜都被迷倒了,若非如此,又怎会伤亡如此惨重!”
顾卿烟捏着寒岩的胳膊,寒岩听罢,也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只知道帝姬府那日是疏于防备横遭此劫,没想到竟是因为无法防备而受了这场大火。
“我不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所以看见袁钊那一刻,以及后面知道真相后,我便把一切都归于他的身上。”
“我是被烟呛醒的,睁开眼那一瞬间,我的房间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乳娘守在我床前,我摇醒了她,想找另一个婆子,却发现她守在门前的那个位置已经一片火海,她...应该走的时候也挣扎过吧,或者想要叫醒我们却无能为力。”
那一天顾卿烟听见了屋外被痛醒后一些人的惨叫,男声、女声此起彼伏,然后最后都痛苦的烟消云散,只留下焦炭般烧枯了的身躯。
“你知道我是怎么被救的吗?”顾卿烟问。
寒岩摇摇头,府中已成那般惨状,又有重兵把守视而不见,见死不救,顾卿烟逃出来,论说不过三言两语,可中间经历,唯有经历过的人方知那种绝望和痛苦。
“终是有人拼死破城而入,一面拜托追捕,一面朝帝姬府而来,远远便见火光冲天,无人施救,有人想直接突围,却又经历一次万箭穿心,可剩下的人已经不多,唯有几个孩童,身形小,东躲西藏的得以接近帝姬府。”
帝姬府西角花园有一处废了的门,平日被藤蔓遮掩着丝毫不引人注意,门锁因为常年无人管顾,锈迹早已老化,两三名成熟的暗卫护送着几个小孩过来,要救全府已经不大可能,但他们的小主人是一定要带出来的。
这几个孩子便是他们的希望:“你们几个,从这里进去,小主子房间在东苑主楼,你们势必要把小主子带出来!其他的不用管,我们剩下的人,为你们掩护。”
那几个孩子得命,待暗卫在那旧门上弄出一个足以让孩子进出的距离,便把他们送了进去。
入了城的暗卫分了两拨,人少的一拨往宫中去,试图传递外面的消息,其余人便以命相搏,能有几个进帝姬府便有几个。
“我和乳娘想了许多办法都未能接近门口,窗户不知被谁封上了,根本打不开,想致我们于死地的人可真是下了招了。乳娘抱着我,开始给我唱歌谣,我却慢慢听见外面有兵刃相碰的声音,我知道,有人可以来救我们了。”
那时的顾卿烟,是兴奋的,她以为很快就能出去,看见害她之人兵败的样子,可是不久后,兵刃的声音又落了下去,有一支箭穿过火海,射入了她的房间。
顾卿烟瞪大了眼睛,可房间中空气越来越稀薄,乳娘已经陷入昏迷,便是顾卿烟自己,也开始变得晕晕乎乎。
窗边梳妆台上有一水壶,里头顾卿烟记得还有些许茶水,乳娘方才替她浸湿的手帕已经干了,便想着趁自己还未全然无意识,得搏一把。
晃晃悠悠来到窗边,便听见窗外方向有动静,顾卿烟有气无力的问:“是谁!”
窗外想起回应:“主子,是北溟!主子您再忍忍,属下马上来救你!”
再之后,顾卿烟没了声,再次昏倒,北溟废了好大的劲儿破窗而入,找到了顾卿烟,使劲将顾卿烟唤醒。
“屋子里随时都会有房檐掉下来,我眼前也已经不大能看清什么,身上有些磕碰擦伤,我当时委屈极了,北溟来不及安慰我就想带着我逃走,我告诉她,还有乳娘,可我们..太小,尝试过要带乳娘一起,却无能为力...”
寒岩这已经是听顾卿烟第二次说起“无能为力”四个字了,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顾卿烟总是他们当中最容易第一个出手的人,这一切,源于她最初想要保护人、保护自己的心。
“北溟为带我逃出房间,受了重伤,我也因为自己原因,受了伤,这伤本不容易成这样,可因为热的灼烧和浓烟,恶化了...”
顾卿烟说着,便要伸手解下自己的面具,这伤成了她永久的烙印,即便不说受伤的全过程,旁人看了便也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