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7日，阴转多云。

播放器里的镜头先是一片黑，接着伴有有雪花闪烁了两下，还发出沙沙的声音，大约过了几秒钟，屏幕上出现了清晰的画面。然后是一阵掉节镜头方向的旋转，直到画面定格，里面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面对着镜头，看着很普通，板寸头，浓眉大眼，皮肤显得比较粗糙，嘴唇上有些起皮。他的眼神有些红烛，目光空洞，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作夹克，上面有着很多机油似的污垢。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坐的很端正。

“我叫周云鹏，今年43岁，来自吉林。”视频进行到第15秒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

他的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来回缓慢的搓擦着，似乎很紧张也很局促，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但是看得出来，他很努力的强迫自己看着镜头。

“我杀了人。”他说完喉结动了动，身子似乎也是一僵，他没有看着镜头，眼睛有些低垂。大约有七八秒的时间没有讲话，一直是这个状态。

“我杀了人。”他又说了一遍，这时候他抬起头直视着摄像头，似乎鼓起了勇气，“十年前在长春我杀了一家四口，一对夫妻两个孩子。”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说完之后他似乎觉得轻松了不少，长舒了一口气。

又是长达近十秒的沉默，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一直抖着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手也已经插进了口袋里，那里面似乎揣着东西。

直到他抬起头对着镜头咧嘴一笑，然后就在短短的一秒钟里，看不清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指着自己的头只听到“砰”的一声，满屏幕的鲜红。

一秒，两秒，十秒，十五秒……

“啊！”

尖叫声骤然响起，当然是屏幕之外的其他人。

“死者周云鹏，男，43岁，吉林长春人，在一家叫做张记车行的地方做修车工，独居妻女都在老家。根据邻居和车行老板的供词，周云鹏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人，和同事邻里关系也很淡漠。”东临支队的行政人员，范小云一边看着笔记本里的记录一边汇报。

“就是这个摄像头？”一个穿着皮夹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吊儿郎当的站在电脑前，指了指上面的一个黑色摄像头问道。

“对，就是这个。”范小云跟在他身后回答道。

“你说他看着这个摄像头的时候，像不像看着枪口？”男人躬着身子闭上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睛看着黑静静的摄像头说道。他一只手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指着摄像头。然后发出“biu”的声音。

“方队……”范小云有些局促，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没事，我就随便说说。”男人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四处看了看，“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理我，我自个儿瞧瞧。”

说完，他就在房间里这看看那弄弄，似乎刚刚根本没有人在这直播自杀了似的。范小云瘪了瘪嘴，转头忙去了。

方剑鸿是东临支队出了名的一尊大佛。他23岁从警校毕业以后，就被调到了东临支队缉毒组工作，谁都想不到，就这么个刚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在到了缉毒组的第二个月，就破获了东临市一起特大走私贩毒案件。涉案人员全部落网的同时，他还顺藤摸瓜找到了毒品来源地的运输线，在之后的三个月里实施卧底行动，四下布控成功端掉了一个毒枭窝点。

有些人天生就是罪犯的克星，说的就是方剑鸿。

方剑鸿后来被调到了刑侦组，破获多起档案，包括东临市的6.12纵火案，2.18连环杀人案等等。不到十年他就从一个小小的普通青年变成了东临支队的支队长，靠的就是他的实力，在他手里没有破不了的案，并且都是以最快的速度。

今天上午10:00，在一个直播app上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的人正是周云鹏，他在视频里承认了自己过去的杀人事实，然后一枪崩了自己的脑袋。

其实直播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在看，但是杀人的视频出现后，瞬间被网友转载，点击率爆棚，直到他开枪这段视频已经席卷了今天网络上所有的头版头条，也是因为这个东临刑侦支队接手了这个事件。

而负责人，正是方剑鸿。

“方队这是十年前纪律长春汪强一家被杀案件的卷宗，让长春支队传真过来的。”范小云急急忙忙跑过来把一叠厚厚的资料交给了方剑鸿。

“汪强，男，36岁，包工头。付红花，女，31岁，织造厂工人。汪小龙，男，15岁，职高一年级。汪小虎，男，六岁。”方剑鸿一边看一边读，斜靠在门边，一页一页的翻着，“汪强一家和这个周云鹏除了都是吉林长春人，基本没有任何交集，他为什么要杀了这一家？”

范小云看着他一愣，他怎么知道周云鹏为什么要杀了汪强一家？

方剑鸿看了他一眼，把资料甩在范小云的怀里，然后对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好好想想，为什么。”

番外（一）

2007年9月27日，晴。

周云鹏从工地回到家里，他没有直接进家门儿，是在铁珊门的门口小店里买了一包烟，小店的老板和这里的街坊都挺熟了。看见周云鹏进来，连忙挂了电话和他直接打了声招呼。这周围的人都知道那电话设定老板他在上大学的儿子的正给他报平安呢。

“照旧？”老板叼着根牙签，挑着眉问到。

“来包软中华。”周云鹏友转过脸去是身子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说道。

老板一愣，笑了笑说道：“哟，发达了？都能买得起软中华了？”

周云鹏这会儿抬了抬眼皮看着老板，一如既往的冷漠，老板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慌，不敢再说什么，立马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包软中华发在台面上。

“再来一瓶二锅头，一把水果刀。”周云鹏数着票子，然后放在台面上说道。

老板有事一愣，可瞧见他那个样子却不敢说什么，转过身走进了摆酒的货柜，从最下面拿了一瓶二锅头，又从货架上那了一把水果刀给他，然后收下了钱。

周云鹏拿起东西，用报纸把刀包好了揣进了上衣里面，转身出了点门。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垂暮的太阳，然后抽出一根烟抽了起来。他吐出一个烟圈儿，这几十块的烟和十几块的烟果然不一样，他心里这么想着，露出一个有些陶醉的表情来。而后，他叼着烟，走进了那扇铁珊门。

晚上九点，周云鹏还坐在餐桌旁抽着烟。满满一包中华，现在就只剩下了小半包，桌子上的铁罐头里全是烟屁股。他起身走到房间里，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女孩儿，笑得跟花儿似的。他粗糙的手掌摸了摸照片里的人，然后盖住了照片，套上了一件羽绒衣出门了。

九月底的吉林已经很冷了，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周云鹏缩着头走在马路上，外面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把人脸割开一个大口子。周云鹏刚喝了一瓶酒，身上倒是挺暖和，这会儿酒气正散出来，脸上红着呢。

他走到了星月小区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正好这时候有几个男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似乎喝了不少酒。周云鹏瞧见了，背过身躲进了路灯的阴影下，可余光却盯着其中的一个男人。当这几个男人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周云鹏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星月小区15栋2但愿402室，汪强家。

周云鹏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地址以及汪强的长相，掐灭了手上的那根烟，把手揣在裤兜里跟了上去。直到只剩下汪强一个人，摇晃着身子站在家门口，从兜里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身后的周云鹏一个快步上前，捂住了汪强的口鼻。

汪强想要挣脱，却被周云鹏死死夹住动弹不得。随即周云鹏一个手刀打在了汪强的肩膀上，汪强便晕了过去。

周云鹏喘了口气，看着瘫软下去的汪强，整了整衣服，然后捡起了地上的钥匙。他拿在手里瞧了瞧，然后把钥匙塞进了钥匙孔，“咔嚓”一声，转开了门。

周云鹏的手搭在门把上，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2005年12月11日，阴有雨。

汪强刚接手了一个大工程，不出意外的话，这一笔胆子够他一整年的花销了。今儿个她很是高兴，所以和兄弟们多喝了点酒。汪强好酒，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汪强这个人酒品不好，喝高了容易干出坏事。

比如这天晚上，夜里一点多，让开着电瓶车回家。

凌晨的马路上几乎没有了人，而汪强也没有了顾忌，把电瓶车开的飞快，一边开还一边摇头晃脑地放声高歌，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红绿灯已经闪烁起了黄色。

“砰”的一声，汪强只觉得车身一震，他紧紧握着车子的把手，但还是侧翻在了马路上，好在因为调整的及时，摔得并不算很重。汪强反应了一会儿，吐了口唾沫星子，从地上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谁把垃圾桶放在大马路上啊！”汪强揉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查看起了刚才撞到的垃圾桶。结果他走进一看，立马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慌张地往后退。

倾斜的垃圾桶里露出一只女人的手，还有黑乎乎的头发，怪吓人的。汪强刚才是看清楚了，垃圾桶里塞着一个女人，而且浑身是血，不知死活。

汪强没敢多想，立马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电瓶车边上，扶起车子就开动，消失在了夜色中。而寂静无人的大马路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倾倒的垃圾桶里居然有一个女人，而且她的手还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被血黏糊住的眼睛，嘴唇也微微地蠕动了两下，好像在说：“救我。”

汪强回到了家里，老婆和孩子早就睡了，他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卫生间，然后脱下全身的衣服仔细检查身上，发现除了自己擦破的地方流了血，其他没什么要紧；又赶紧翻了翻衣服，幸好也没沾上什么东西，这才坐在马桶上长舒了一口气。他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真的是又惊又怕，酒都醒了大半。不过这时候，忽然又觉得有些困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打开水龙头。

2005年12月12日，阴。

汪强一大早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

“谁啊谁啊！这一大早的！”汪强穿着工字背心骂骂咧咧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却没想到自家的客厅里站着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

“你就是汪强吧？”其中一个警察问道。

“我是。”汪强反应了一会，忽然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一闪而过昨天夜里的事情。

“昨晚一点多，你经过沪港路的时候，撞翻了一个垃圾桶，今天早上有人报案，在那个垃圾桶里有一具女性尸体。”警察开口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是我撞死她的！我看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浑身是血了！”汪强连忙摆手，一脸惊慌。

来到警察相互看了对方一样，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刚才问话的警察又继续开口问道：“法医鉴定显示，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你确定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吗？”

汪强被问的一愣，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反而开口问道：“难道她那个样子还是活的？”

“什么样子？”警察追问道。

“她躺在那一动不动，浑身是血，连脸都看不清，都那个样子了，还能是活的吗！”汪强苦着一张脸说道。

“她身上的刀你看见了吗？”

“刀？什么刀？”汪强茫然，“警察同志，我真的就只瞅了一眼，看到一个血糊糊的人都吓坏了，赶紧就跑了，真没仔细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