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问：“你觉得冯煌有什么问题吗？”

李素生解释说：“曾经冯煌在北境的时候，她父亲对她不加管束，自从到了京城，在军中谋得了一官半职，反倒天天催她回去。之前只是送信来，理由似乎是自己生了病需要人照顾，冯煌直接戳穿了她爹的谎话。没多久，冯煌她爹就派了自己的义弟沈穆来了京城。前些天，冯煌和沈穆因为这事在大街上动起了手，还惹得两方都不大痛快。沈穆还提醒冯煌说，若是还不快些回去，冯恩就要亲自来抓她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冯煌对赫连绰有‘意思’。眼看赫连绰就要不行了，冯恩担心女儿伤情，把女儿提前叫回去，也无可厚非吧。”宋明臻说。

李素生说：“怪就怪在，奉命来捉冯煌回去的沈穆，在三天前的晚上偷偷潜入了东宫，若不是被巡查的卫兵发现，受了点伤，我们也察觉不了。可就算是身上有伤，他还是暗中保护冯煌和司钺，去了一趟自在不渡山，将两个人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虽然天煞的人不愿透露个中细节，但我想，若不是沈穆和天煞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合作，就只能说明，沈穆在江湖上地位超然。凤凰寨三当家的名号是无足轻重的，所以我们觉得，沈穆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宋明臻想了想，说：“你们会不会把天煞王尊和自在不渡山想得地位太重了？不过是一个杀手组织罢了，或许沈穆不过是拿足够的银子买了冯煌和司钺的命——我们跟他们合作，不也是靠着银子吗？”

李素生摇头，说：“不同的。我们和他们做买卖，是去他们的赌场，靠着锦帛交易，而自在不渡山是天煞的禁地，谁也不能踏入。其实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那几个杀手组织都是有大本营的，且绝不允许外人涉足，违者必死。冯煌和司钺能避开自在不渡山的重重机关，且平安回来，绝不是小事，若是传到江湖上，怕会让其他的杀手组织嘲笑天煞的威信，天煞就很难在江湖上立足了。”

原来如此。宋明臻暗想，幸好沈穆从天而降，否则……

李素生又说：“既然凤凰寨三当家沈穆不是寻常人，那么大当家冯恩呢？他会不会和沈穆一样，和京城有剪不断的联系？”

“你是怀疑……”

“我们的人暗中查了，冯恩在北境至少呆了二十年，而赫连家虽说一直镇守北境，但连续几代也没有和山匪们结过仇。再者说了，之前也没见着冯恩不许冯煌接近赫连家的人。若说只是因为赫连绰身受剧毒朝不保夕，对于义字当头的山匪们来说，未免有些牵强。我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公主准许，让我调查冯恩和冯煌的身份。”李素生认真地说。

听李素生这样说，宋明臻和碧落马上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碧落望向宋明臻，是在等她的决定。宋明臻衡量再三，说：“我不是质疑你的判断，主要是这件事进行起来，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想调查冯恩父女俩的身份，必将牵扯到我们安插在燕北的暗桩。为了避免赫连家察觉，他们一直没有被唤醒，我原本的意思是，等赫连绰病死之后，让他们趁燕北的那些人不备进行偷袭，斩其首脑，这样一来，想要控制赫连家的势力，甚至掌握整个北境，都会轻松许多。提前启用他们，我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公主的顾虑，”李素生说，“我并没有什么把握，能在冯煌的事情上寻出什么足以改变瑨国朝局的大发现，若是最后一无所获，就不是后悔那么简单了。不如这件事就先放一放，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说着，李素生站了起来。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要准备离开了。

宋明臻忽然改了主意。她说：“听说素生哥很有赌博的天赋？”

李素生知道，宋明臻这是调侃他在当初赌场设赌桌、赌宋明臻将来会嫁给谁的时候，李素生惊天地泣鬼神地押了司钺。纵观整个瑨国都城，但凡来参加赌局的，除了李素生之外，就没人会押这个注。就是李素生自己，也不过是在人们面前卖个蠢，并不是真的要参与赌局。

李素生呵呵一笑，说：“往年运气都不错，今年的局就不知道了，还没开呢。”

“我信素生哥的运气，就陪着你赌一场。”

“嗯？”李素生没反应过来。

宋明臻：“既然要赌，就赌个大的。燕北的兄弟们知道的东西应该也有限，我给你调度瑨国所有暗桩的权力，把冯煌和冯恩的真实身份挖清楚。你以我的名义发布命令，就说让所有暗桩谨慎行事，事成之后，都有封赏；若不幸行迹败露，为黎国尽了忠，那么将来，他们的父母，我替他们养老送终，他们的子女，我替他们抚养成人，他们的姐妹，我替他们婚配良人。我宋明臻但有命在，绝不辜负。”

“遵命！”李素生抱拳说道。

正月十一，立春。天很应景，阳光明媚，一扫几日的雨雪。那些接受了梁王司慕邀请的公子小姐们，或独自一人，或呼朋引伴，或早或晚，或急或徐，纷纷来到了司慕的温泉庄园。

宋明臻几乎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到的时候，几近黄昏了。

宋明臻是决不许自己行差踏错的，不能让别人明里暗里耻笑她。所以她要最后出现，以免让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要“上赶着往前凑”。就算她有些好奇瑨国人如何泡温泉，也半点不会表露出来。一直绷着一张脸，把黎国公主的派头摆得十足。

她知道司慕就是再心急，也不会在今天就开始唱大戏，更何况今天，谢寿应该不会出现。

事实正是如此。

山庄的门匾上镌刻着“清尘山庄”四个用行楷写就的大字。宋明臻抬眼瞧了瞧，忽然想起几年前碧落神秘兮兮地拿来了一首诗，名叫《定情诗》。她那时促狭地笑着，丢给宋明臻看。其他的句子印象有些模糊了，好像第一句就是“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

哼，酸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