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自从回了鹊园，总是闷闷不乐，望着窗外发呆。

孤野还记得，当初支援瑨国的黎国军队出发之前，宋明臻就是这样的状态，至于原因，别人不知道，把宋明臻当成生命唯一的孤野，却猜到了。

因为随军出征的耶律皓春，送给宋明臻一个亲手编织的花环，虽然花环上没有宋明臻最喜欢的花。

见宋明臻这个样子，人们都私下笑着说，玉镜公主舍不得未婚夫从军远征，人家还没走，她便要害相思病了。连碧落都这么认为。

只有孤野明白宋明臻难过的是什么。

那时候，宋明臻并不知道宋华庭所有的计划，但是她知道，耶律家已经取代了博也父子，成为新的、能左右朝局的家族。宋华庭早晚会把他们除去的。

宋明臻不爱耶律皓春，但她自小到大，感受到的温情少得可怜。而她注定不能回应耶律皓春的爱意，也没有机会报答。

她能带给他的，只有毁灭。

正如现在，不带世俗利益、把女子特有的细腻和热忱送给宋明臻的桑晴兮，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宋明臻与他人博弈时一枚小小的棋子，是即将动荡的瑨国朝局中容易被人忽略的牺牲品。很快，已经做好了谋划和准备的宋明臻，不仅要破坏她幸福的生活，还会夺走她周围很多人的性命。

这是宋明臻必须要做的，也是——不该去做的事。

宋明臻知道，自己绝不是一个好人，她会跟眼下许多人一样，被打入地狱，灵魂不得安宁。只是一想到记忆中的那个男孩，她就不愿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对与错。

她的执着，注定要所有人替她埋单。

今天，孤野也不大高兴。虽一直窝在屋子里，但长时间没有看见孤野的宋明臻，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

吃过午饭，捧着碧落送来的参汤，宋明臻问：“我怎么今天一直没看见孤野？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前院和靳赢他们打拳吗？——我好像也没看见靳赢。”

“唔，没事儿，兴许一会儿就打。”碧落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淡淡地说。

那就是有事儿。

宋明臻：“到底怎么了？谁惹着他了？”

“不是大事儿。”碧落搪塞道。

宋明臻放下汤碗，走到碧落身边去，说：“到底怎么了，快说！”

碧落终于把手上的活丢下，拉着宋明臻坐在凳子上，说：“确实不是大事。只是今天上午靳赢陪着孤野去酒馆打酒的时候，和别人争一坛酒，两方动了手。孤野没吃亏，你放心。”

孤野当然不可能吃亏。所以宋明臻进一步问：“对方是谁？武家人吗？”

哎，有时候聪明也不是好事。

碧落点了点头。她其实不想让宋明臻知道这件事的。

今天上午，孤野嚷着要吃酒。他不会和人交流，所以往常都是别人替他买。只是宋明臻在清尘山庄一待就是两天，昨天晚上终于回来了，从没有跟她分开这么久的孤野兴奋得什么似的，一点也闲不住，偏要亲自去街上转一圈，顺便给宋明臻买点小玩意儿回来。

靳赢拗不过他，便陪着他去了。

和往常一样，他们去的是醉仙酒馆。

醉仙酒馆名副其实，酿出来的酒醇厚浓香，虽价钱比寻常的酒馆要高不少，但门庭若市，从不缺慷慨的客人。

靳赢和孤野踏入酒馆中，直接点了两坛汾酒。店家乐呵呵地说：“巧了，还剩最后两坛汾酒，多一滴也没了！”

孤野把给宋明臻买的两个糖葫芦交给靳赢，亲自打开酒坛的盖子，贪婪地嗅了嗅，嗯，确实香醇。把盖子盖好，孤野去扯自己腰上挂着的钱袋。

“老板，两坛汾酒！”一个干练的汉子从门外跨着大步走进来。他长得十分精神，额头上挂着汗珠，腰上挂着军中惯用的长刀。如果细看，能看到刀柄上笔锋凌厉的“武”字。

店家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迎上那汉子，说：“官爷抬举小店，小店荣幸之至啊。只是小店今天的汾酒已经卖完了，您看要不尝尝别的酒？对了，我们这里新到的西域葡萄酒味道特别正宗，小人给官爷打一点漱漱口？”

“我是给我家公子买——你真的没有了？”

“小人的错，真的没有了。明天，明天一定给官爷留两坛上好的汾酒！”

店家说话妥帖，那汉子也没多做纠缠，便顺着店家的指引，在酒馆里四处采选。

他理所当然地看到了魁梧的靳赢和比靳赢还要魁梧得多的孤野，也理所当然地看到了孤野面前贴着“汾酒”二字的大酒坛。

这汉子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坏就坏在他是武家人——他是当初陪着武少川进京的校尉武羿，自从武少川自刎谢罪，武羿就一直留在京城，前些日子武平川进京，他便成了武平川的侍从校尉。

自小生活在武家的他，因为主子兼好友的死，对黎国人的仇恨并不逊于武平川。

武羿就算不认识靳赢和孤野，也会把黎国人的军服样式刻在骨子里，更何况看眼前这两个黎国人的服饰装扮，绝不是一般的黎国士兵。

对了，听说玉镜公主身边有一个身高九尺的护卫，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一股浓烈的报复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快速滋长，很快不可控制。

武羿带着挑衅的语调冷哼了一声，无不讽刺地对店家说：“我以前觉得你这小店香气四溢，但今天怎么臭味这么大呢？”

店家看了看武羿，又看了看店中除他之外的客人——靳赢和孤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靳赢当然听出了武羿话里的不善，他偏头看向武羿。

武羿更加得寸进尺，他坦然迎上靳赢的眼神，说：“我说呢，原来是有黎国人在这里——店家，你这好歹也是给人开的店，那些阿猫阿狗就不要放进来了。让他们喝了你的好酒，你不觉得可惜吗？”

店家吓得缩了脖子，随即小声赔笑：“官爷这是说的什么笑话，来者都是客，更何况是黎国的朋友。”

“朋友？”武羿冷笑，“是敌是友，还说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