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作者:酒涩飞香 | 分类:古言 | 字数:87.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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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何称呼
宋明臻不记得自己喝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只好茫然地抬起头来。
司钺继续说:“你说要等着和我一起看桃花,你最喜欢桃花。”
宋明臻:“……”
司钺把宋明臻额前有些凌乱的一撮碎发简单整理好,说:“我反反复复回想你的话,觉得这些话都不是偶然。我欣喜于你的存在,又……有点胆怯。直到正月十五那天,我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你,才完全确定我的猜测。”
宋明臻又垂下了头。
她的身子在抖。
起初,在她的嘴边还能露出几声低笑来,后来她越抖越厉害,却换成了哭腔,哭得把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半天不能动弹。
她在笑什么?她又在哭什么呢?
笑她惨淡的一生?哭她阴差阳错的决定?
司钺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了。
他试图环抱住这个消瘦又颤抖的身体,想像七年前一样,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体温。可惜,不能了。
宋明臻猛地推开了他。力道之大,使司钺的身体狠狠晃动了一下,而情绪失控的宋明臻几乎完全扑倒在地上。
宋明臻再也不压抑自己,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司钺甚至怀疑,带了咳嗽的痛哭会不会让她呕出一口血来。
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司钺起初不甚明白。若说是因为曾经认错了人,现在失而复得,应该是庆幸的、快乐的,可为什么不是呢?
联想到宋明臻醉酒时的只言片语,司钺便猜出了一些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宋明臻曾说,她杀人了,说她不喜欢瑨国的皇帝和皇子,说要把她的“狐狸尾巴”给他。
这么多年,宋明臻在谋划什么?她的所有谋划,所有孤注一掷,难道都是为了他?
想到这里,司钺感觉有一股强烈的恐惧和忧虑的情感,从胸口发散出去,直传到四肢百骸,令他动弹不得。
宋明臻哭啊,哭啊,她用手用力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头无力地低垂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藏在水珠下面,完全被淹没。司钺束手无措。
好半天,好半天,时间好像又过了七年那么漫长,宋明臻终于从绝望的痛哭中存活下来。她的嗓子已经哑了,浑身都在抖动着,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你……”宋明臻啜泣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怎么活下来的?你为什么……要……要用那种方式离开?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什么?宋明臻说不下去了,她怕自己重新陷入浓重的悲伤当中。
“……”司钺伸手想拉宋明臻一把,快要触碰到她的手臂的时候,又胆怯地缩了回来。他想安慰她,但是此时该如何称呼她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无关痛痒的“安慰”了。
他该像以前一样,称呼她为“玉镜公主”吗?
显然,宋明臻不喜欢这个虽恭敬却疏远的称呼。
宋明臻年幼的时候朝不保夕,但至少不会被利益所累,更不会受良心的谴责。如今虽说衣食不忧,但这是她踏着尸山血海、跨过生死界限换来的。她收藏了勾心斗角、抛弃了道德良知,她把亲情、爱情、友情都狠心地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甚至名声,也被她抛之脑后。她夜夜承受冤魂恶鬼的叫嚣和撕咬,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性命,也葬送在这个“玉镜公主”的名头之下。
她定然恨极了这个名头。
那么,叫她“宋明臻”吗?
又显得不恭敬了。
宋明臻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她的心里被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而这颗种子,是年幼的司钺亲手埋下去的。
是司钺把他的不甘交托到了宋明臻的手上,却转身离去,留给宋明臻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约定和血腥恐怖的残骸。司钺无法想象,收到那副残骸的幼小的宋明臻,该是怎样的恐惧和难过。
这样看来,宋明臻手上沾染的每一滴血,司钺认为,都和他有关。
叫她……“小寒”吗?不!
宋明臻固然也欺骗过他,留下一个半真半假的“楚寒”的名字,可司钺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了保全素不相识的司钺,逃难的公主宋明臻只能这么做。而且,司钺怀着复杂的心情为宋明臻讲的九尾狐的故事里,主人公叫做“小涵”。“涵”和“寒”同音,这个称呼放在敏感自尊的宋明臻的耳朵里,不知道会不会变了味道。
他不知道唤她什么,于是什么也没有说。
“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宋明臻又问。
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求个明白,哪怕是别人不敢面对的、不愿面对的真相,宋明臻也要把它剖出来,搅碎,捻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地琢磨,一点一点地折磨自己。
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司钺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甄家陵墓,缓缓地说道:“十多年以前,甄诗源在东市被斩首,一家人被夷灭殆尽,只是当时他的两个儿子年幼,才勉强躲过了一劫。七年前,甄诗源的大儿子在幽庭做苦力的时候试图逃跑被抓,遭到了一顿毒打。皇上看他到了年纪,就打算把他们兄弟俩一起发配到北境充军。正巧刚打了一场胜仗的舒裕哥趁着姑母的生辰,向宫中递去了一封贺书和好些礼物,皇上很高兴,想赏赐他些南方诸国进贡的礼物,要差遣人送过去。押送礼物的人选好了,他临时起意,把我也塞了进去。”
司钺娓娓道来的时候,没有称呼司瑞为“父皇”,而是一直疏远地称他为“皇上”,宋明臻能感受到其中包含了多少愤恨和失望。
司钺:“我那时候很不招别人待见,虽说可以读书,但不能习武、骑射,甚至说,我连一匹马都没有。皇上打发我离开皇宫也不是为了让我去学骑射,他只是不想再见到我这个累赘罢了——对,最好永远也不用见到。”
司瑞以为,以赫连绰一个十五六岁孩子的胸襟,怎么会不记恨司钺的母亲对赫连氏的“伤害”?在很多人看来,赫连氏就是因为服用了司钺的母亲送去的补品才小产,以至于再不能生育,这对于一个女人以及她背后的家族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司瑞对待司钺这个儿子的冷酷,并不逊于宋天极对待他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