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明臻半晌没有回话，周雨越发忐忑。她私心里喜欢这个没有公主架子却高昂着头颅、不容别人轻视的宋明臻，也崇拜满腹韬略又宽厚稳重的燕王殿下，若是这两个人成就一番姻缘，她的欢喜便能够成倍增加。

可是，看宋明臻此时的态度，她的这个质朴的愿望怎么好像没法实现呢？

当初在清尘山庄，司钺为宋明臻解围，是周雨看在眼里的，虽说宋明臻“矜持又高冷”地故意和司钺保持距离，但周雨敏锐地发现燕王殿下的善意。今天一大早，燕王殿下匆匆来寻周雨帮忙，周雨的小脑袋瓜里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奇奇怪怪的情节和画面。不过燕王不许周雨把他“供出去”，让她只说是她自己想念宋明臻了，是她突发奇想不请自来。周雨虽不知道原因，也不好意思细问，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谁知道……

望着宋明臻越来越铁青的脸，周雨心里发毛。在她严厉的父亲和更加严厉的哥哥手底下活了十多年，她早就养成了道歉快、说话乖的“好习惯”，赶忙指天发誓一般地说：“公主姐姐别生气，要是燕王殿下得罪了你，我就再也不搭理他了，就是他再眼巴巴地求我，我也不理他！你跟我说说，他做错了什么，怎么惹了你，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替你在他身上吐口水！”

她自是不敢在司钺身上吐口水了，哪怕是昂着头对他谁一句不恭敬的话，她父亲和哥哥也会打断她那两条比枪杆子粗不了多少的腿。她就是替宋明臻痛快痛快嘴——她可舍不得失去宋明臻这个朋友，也舍不得免费逛鹊园和结识“天神”的机会。

许是因为周雨哄人的功力实在惊人，宋明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最后转身，微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就近坐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左右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误会。”

“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周雨又在往不该想的地方想了。

宋明臻才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思维有多么跳脱，她只是自顾自地哀怨：“确实不能说是误会。”

“啊？”

宋明臻苦笑了一声，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说：“书上说，能解开的心结叫误会，哪怕耗费两三年，结局也会是好的；可如果两个人的故事里，投入了浓烈的爱和更加浓烈的恨，投入了利益和羁绊，投入了很多条命，自此注定不能有善终，那就不叫误会，叫孽缘。我和他，是走不回原点的孽缘……”

周雨：“……”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只比她大一两岁的宋明臻说出来的话，她怎么听不懂呢？什么“误会”？什么“孽缘”？

孽缘？周雨又好似了悟了，她能明白的是，宋明臻和司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相识。他们为什么会相识、有什么故事，周雨不知道，但单纯看“相识”这个关键词，她便又开始激动起来了。

什么孽缘？只要是缘分就好极了。看来她质朴的愿望，也很有实现的可能啊！

还没有完全穿戴齐整，腰封都没来得及系妥帖，周雨已经脱离了碧落的掌控，捕食的小鹰一般快速飞到宋明臻身边去，坐在她对面，拉着周雨的手说：“公主姐姐，你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和燕王殿下认识吗？多久之前？怎么认识的？你想不想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你们。”

宋明臻在被周雨小心地捧起双手的那一刻，收回了飘忽的思绪，只是她的悲伤还在肆意，根本不受控制。她知道周雨的善意，知道她并不是来寻新鲜和乐趣的，更不是幸灾乐祸看人笑话，她只是想为他们做些什么罢了。

可她能做什么呢？宋明臻深刻地明白，她和司钺的复杂关系，绝不是旁人能用言语拆解清楚的。

所以宋明臻摇摇头，说：“我说不清楚，你也帮不了。”

宋明臻说得决然，周雨也不好再问，她只能暂时压下心头层层叠叠的疑问，试图用其他的方法为宋明臻排解愁绪。

“嗐！我来找公主姐姐，是想给姐姐找点乐子，怎么惹姐姐不高兴了？我替姐姐拧我自己！”说着，周雨用左手推自己的鼻尖，右手用力拉扯自己元宝一样的耳朵，做出了小猪的模样来，逗宋明臻开心。只是效果寥寥，宋明臻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周雨眼睛滴溜溜一转，又说：“姐姐还是心情不好呀？哎，其实这几天，我也难受坏了，总想着离开这个家。”

宋明臻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昨天啊，”周雨耷拉着眼皮噘着嘴说，“我爹因为我站马步偷懒，揍了我一顿，转头我娘因为我女红不好，又要打我。我就问我娘，别人家的姑娘都被爹娘如珠如宝地哄着，我怎么就总是挨揍？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你知道我娘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周雨装作要哭出来的样子，假模假样地抽搭了两下鼻子，说：“我娘说：‘别胡思乱想，就是捡，我们也不捡你啊。’你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宋明臻：“……”

站在一旁的碧落，噗嗤一声笑出来。

见屋里的气氛好了不少，周雨又说：“我们‘同是天涯苦命人’，就不想那些烦心事了。我给姐姐讲个笑话吧，叫做《健忘的齐人》。”

“什么？”宋明臻吃了一惊。

“笑话啊。”

“叫什么名字？”

“健……健忘的……齐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宋明臻的脸色忽然又转为苍白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燕王给你讲的，对吗？”宋明臻盯着周雨的眼睛问。她清楚地记得，当年初见司钺的时候，司钺给她讲了一个“九尾狐”的悲惨故事，令宋明臻大为抱怨，司钺便打着哈哈，说要给她重新讲个笑话，名字就是“健忘的齐人”。宋明臻没有让他讲，因为对于“遗忘”，她十分反感，无论最后是喜剧还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