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啪啦，一串鞭炮声响彻朱雀华街。有一家名叫“倩兮”的酒楼宣布开张。

这里曾经是一家茶楼，名叫造极馆。相比于其他茶楼，造极馆显得更加奢靡铺张。这里经常邀请舞姬歌舞弹唱，也时常举办赛诗会，也偶尔有名家字画的拍卖会。只是它什么都经营，就显得什么都不大专业，在很多热闹的酒楼舞馆兴起之后，这个茶楼就更加没了特色，很快衰落下去。很多人说它背后有梁王殿下做靠山，呵，梁王又如何，或许过不了多久就离开京城了呢——你看吧，什么造极馆，这么关张了嘛！

新开张的这家酒楼在装潢上并没有太大变动，毕竟曾经的造极馆格局是不错的，只是新酒楼拓宽了一楼的高台，将其完全改造成一个圆形大舞台。

一楼专门做歌舞和展览使用，所以在装饰上做得格外华贵，垂地的丝绸、弥漫的熏香、随时纷扬的各种花瓣雨，再加上或妩媚、或清新、或端庄、或活泼的舞女歌姬，都能让你感受到挥霍金钱的快感。

往楼上走，步步都是景。悬在半空的是一个环形走廊，走廊上站着美人，也陈列着美酒。站在走廊上，嗅着美人身上的香味，比置身花园还要醉人。

包裹着环形走廊的是各种风格的雅间。

造极馆曾给每一个雅间都起了一个花的名字。最豪奢的隔间名叫牡丹亭，在走廊的最深处。这个雅间既可以俯视整个一楼的景象，推开窗子，还能望见朱雀华街的全貌，更重要的是，这里位置靠里，比较安静，想关上门交换什么秘密，也方便得很。这个雅间的价格高得离谱，一日五两纹银，几乎相当于一个县太爷一月的俸禄。

倩兮酒楼对此没有做任何更改，只是调高了雅间的价格。

世人都喜欢“革故鼎新”，讨个新气象、好彩头。倩兮酒楼却一反常态，没有这些忌讳，倒让人们有点惊讶。

说了这么多关于它的内部格局，现在把眼光放在它门口的牌匾上。这个牌匾真是，啧啧，丑得有点让人眼疼。

好好的“倩兮”两个字，文雅内敛又有情调，偏偏写得好似狗爬虫咬，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反倒因为这块牌匾，许多贵族子弟得了闲，常来转转。

这块匾额，是谢家四公子谢年亲手写的。要不怎么说，倩兮酒楼里那位瘦瘦高高的年轻掌柜，是个有本事的人呢。

倩兮酒楼的掌柜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倍儿精神。脸很瘦，颧骨却不高，不至于让人误会他营养不良。他眼睛很大很明亮，却不滴溜溜乱转，只是时常用眼睑半掩半盖着，好像低眉顺目的样子。他总是弓着身子赔笑，薄薄的嘴唇弯着，给人一种亲切又精明的感觉。他自称姓张，名叫张默言，他手底下的伙计们都说，他和谢家四公子的贴身小厮张小贵是本家兄弟。

这个亲戚关系是不是真的，别人不知道，也不在乎，但人们都知道，谢家四公子确实是他的靠山。

两天前，被他父王一顿好揍的谢年刚养好了背上的伤，再也憋不住，一早约了人去京郊打马球。他刚出了谢府的门，正要上马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靠了过来，此人正是张默言。

张默言一见谢年就赶紧跪下来请安，陪着笑说：“草民张默言，问谢公子安！”

谢年一直被人称呼为“谢四公子”或“四公子”，这次把“四”字去掉，还真觉得有点新鲜。好像终于有人不再强调他的排行，不用时时提醒他在家中末流的地位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怀疑，所以抬手抚摸着自己的爱驹，端着架子问：“你认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怕对方认错了人。

张默言笑得更加灿烂，仰着头对着谢年：“谢家最年少也是最受器重的公子，试看瑨国上下，哪个不认得？草民就是再卑贱无知，也不敢把您认错了呀！”

最年少！最受器重！无人不知！心里还堵着一口闷气的谢年，竟然一下子心情大好，胸膛也跟着敞亮起来。他几乎忘记了，就在十多天以前，他因为和慧昭公主合谋，害的桑晴兮流产，引得桑丞相在御前好一顿指责，被他父王捆着趴在长条凳子上，打得整个后背血淋淋的，前两天才刚能下地走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唔，十多天没有露面，人们可一点也没忘了我啊！谢年自豪地想。

正在这时，他身边的小厮张小贵迈着小步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公子，这是小人的本家兄弟，贱名张默言。他最是嘴笨，不过心是十分、百分的好，待人掏心掏肺，要不说怎么光吃亏呢。他早就仰慕公子您的才学和见识，几次三番地让我给他个机会见见您，您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给这些升斗小民赏脸呀？这不，这小子一听我回绝，跟我急了，就冒冒失失自己来了。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谢年被捧得如坐云端，不觉笑起来。他转头问张默言：“你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做生意的？”

张默言忙低了头，恭恭敬敬地回答：“谢公子真的贵人慧眼！草民原本在家乡开酒楼，前些日子来到了京城。刚刚盘下了朱雀华街上的造极馆，打算在那里办个酒楼。”

“造极馆？那不是……”谢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说：“那不是梁王的产业吗？”

张默言说：“草民也打听过造极馆的事，不过造极馆的掌柜诚心转让，草民就捡了个大便宜。草民见识短浅，人又低贱，是万万不敢和皇族中的龙凤打交道的，草民只做小本的买卖。”

“能盘下造极馆，还说是‘小本买卖’吗？你可别在我这儿装穷！”谢年挖苦道。

张默言嘻嘻笑了两声，说：“草民烛火之光，哪里配在您这日月之辉下炫耀啊。只是，虽知道公子您不稀罕图草民这一点半点的便宜，但只要公子光临，一切吃喝用度，全部免费！”

免费？谢年眼珠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