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真正知道他哥哥和惠清公主的“八卦”，是在次日晚上，因为那天，在她母亲照旧拿周阳的里衣去洗的时候，被周阳红着脸一把夺了回去。几乎同时，里面的一张折叠得极好的宣纸掉了出来。

原来，司安乐为了代替周阳显示诚意，专门抄写了两遍《金刚经》。而周阳只给桑仁宇烧去了一遍，另一遍被他“贪污”了。

他把那一遍《金刚经》小心地藏在怀里，带回了家。

除了有关作战的事，周阳几乎不曾在母亲面前说假话，所以在母亲询问的时候，他虽然支支吾吾，到底还是实话实说了。

母亲对这件事很是欣喜。倒不是觉得攀上了什么“高枝儿”，而是觉得自己这个不会哄女孩子的、心思粗犷的儿子，竟然有了心仪的姑娘，而那位姑娘竟也对他另眼相待。

他父亲的态度却不同。

且不说什么大敌当前，单说身份悬殊，他父亲就觉得不合适。

自从慧昭公主被杀，瑨国适龄的公主就只剩下了惠清公主一位，还有两位公主都是总角之龄，几乎没有在世人的视线中出现过。若周阳被惠清公主另眼看待的事情传出去，恐怕周家这个刚刚进京的武将之家，就要成众矢之的了，更何况，周家父子曾经效命于赫连绰和司钺，风波绝不会小。

所以父亲说，就当你自作多情，再不可理会这件事。

周阳沉默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周雨偷听到有关于他哥哥的八卦，比她母亲还要兴奋。她不大在意未来的嫂嫂是什么身份，只要能把哥哥管住，不让他随意欺负她，她就会把嫂嫂当成天上下凡的仙女供起来。

在去鹊园串门子的时候，周阳把这件新鲜事讲给宋明臻听，眉飞色舞，好像要娶公主为妻的人是她一样。宋明臻抱着臂笑着，问：“把公主娶回家，你就不怕家里鸡犬不宁？”

周雨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问：“为什么？你也是公主啊，以后也要嫁到我们瑨国。我看你那么好，公主应该都那么好！”

“司如意呢？你忘了？”

“去了的人，我们就不要说她的坏话了，”周雨大度地说，“再者说，惠清公主的名声很好，人也漂亮，才不会盛气凌人呢。”

宋明臻故作认真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要嫁的人是你们瑨国的皇子，或许还是未来的天子。我地位低他一等，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讲究。惠清公主可不一样。她是皇帝的女儿，地位高于臣子，在臣子的家中，就是公婆都要对她行礼问安的。当初的慧昭公主，虽嫁的人是英国公的儿子，在婆家也能颐指气使。你就不怕请回去一个‘祖宗’，天天请安叩拜？”宋明臻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啊？”周雨果然上当了，眼睛都瞪大了一圈，“那……”

“嗯？不想让你哥哥娶公主了是不是？”

谁知周阳停顿了一下，突然好似下了好大的决心来“以身饲虎”，说：“虽说我哥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小的时候为了救我被狼咬过、被狗撵过、被人打过……”

这臭丫头，小的时候闯过多少祸、为她哥“争取”过多少磨难啊！

“既然我哥喜欢她，她也……也瞧得起我哥，忍一忍也就算了！”

哦，有点侠义心肠呦。

“反正过不了几年我就嫁了，以后再也不会来，罪让他一个人受就好了！”

额……这才是她的想法吧。

嬉笑之余，宋明臻忽然想，如果司安乐能有这样一个归宿，真是无与伦比的好。不会成为皇族和四大家族联姻的工具，也不会成为瑨国和其他国家保持邦交关系的牺牲品。生活在周家那样开明又活泼的家庭中，是求不来的福气。

宋明臻希望她能拥有这样的福气。

另一边，贵州城里。

赵振强在第二天一早发了疯，如刚被软禁监视时那样，原因是经常给他送饭的那个年轻的小兵在给他送饭的时候，不小心洒了热粥，把赵振强的手给烫了。

其实像赵振强那样的武夫，满手老茧，哪里会怕什么热粥？可他偏就像个娘们儿一样吵闹起来，还扯着嗓子要喝酒，要吃肉。

负责监视他的一个校尉想为自己的手下撑腰，却被赵振强用铁拳头教训了一顿，肿着半张脸、淌着半脑袋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振强还是闹着要喝酒吃肉。

监视他的大小兵将们没了办法，想到蒯从江说过，不能真的伤了他们的命，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便安抚他说，马上给他打酒烤肉。

赵振强却“蹬鼻子上脸”，非要出门自己挑。

挑就挑吧，左不过多派点人手。其实那些监视他的兵将们也早就憋坏了，想出门逛逛，这个机会虽谈不上好，好歹也算“公差”。

赵振强在酒庄旁若无人地逛了半天，买了好几坛子好酒，自己却不付钱，让跟在他身边的小将军付钱。那小将军虽十万个不乐意，还是忍着气付了。

酒庄的对面就是那个专门卖兔肉、鹿肉、驴肉的肉铺。

肉铺的店家游三儿一早就注意到了大摇大摆的赵振强，悄悄派了自己的孩儿带着一只新鲜的、刚剥了皮的兔子去张松林将军的府上送肉。

这是游三儿和张将军的暗语。如果太平无事，张将军会在午时之前，派人去店里取兔肉；一旦发生异常的事，就由游三儿派儿子带着新鲜的兔肉找上门，就说是某个猎户新孝敬的，须赶紧品尝才好。

赵振强出了酒庄，果然去了游三儿的肉铺。

绕过案板，往肉铺大堂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赵振强伸出粗壮如树干的手臂，示意跟在后面的小兵把酒坛子呈上来。

监视他的人们心里或厌恶或耻笑或记恨，可到底无可奈何。一坛子好酒立刻出现在了赵振强的掌上。

等着赵振强咕咚咕咚豪饮了半坛子酒，早已站在他面前的游三儿陪着笑问：“赵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您派人来吩咐一声，小的给您送到府上去岂不方便？”

赵振强大手一挥，说：“你以为老子像张松林那肉墩子似的，只会缩在他的龟壳里胡吃海塞？老子最是瞧不起他这种肉虫！”

哦，赵振强这么大的阵仗果然和张松林有关。游三儿心下了然，快速想着应对的策略。

游三儿这小子，真是比他舅舅还要机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