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强遵照司钺的指示，选了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客栈住下，然后用几乎是最后的银两换了些干粮，买了两件干爽的衣袍。

等着靠在床榻上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的司钺闷头喝完了金戈擅作主张给他抓的药，赵振强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凑了过来。

金戈被司钺安排着打探消息去了，临出门的时候，手里揣着一个粘糯香甜的饭团。

司钺对赵振强说：“晚些我们去拜府，把皮甲套上，提前磨好了刀。”

赵振强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嗓门不禁高起来：“您是说，云南已经跟以前的贵州一样……那我们……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你小声些，”司钺本就昏沉疼痛的头受了这声音的重击而更躁动起来，语气中却带着久违的轻松，“我们没有来晚，或许还恰到好处呢。”

赵振强：“？”

赵振强自认为是军中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很多人也如此夸赞过他，可他怎么觉得，在司钺面前他还是欠缺了点什么呢？

司钺问：“你曾经来镇南侯府的时候，门口的守卫也是那么多吗？”

赵振强翻着白眼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司钺说：“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整个云南好像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找不到什么波澜。”

“是这样。”

司钺：“镇南侯是个极聪明有远见的人，待人又宽厚，所以政绩一向不错，就连朝廷里的那些对谁都要叫几声的言官们，也找不出他的错来。”

“这跟门口守卫增多有什么关系？”赵振强问。

司钺答：“像他那样身份敏感的人，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而不招惹是非，你以为他是怎么做到的？”

“哦，末将明白了！”赵振强笑起来，“您是想说，镇南侯一家为人一向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现在非常时刻，更不可能随意增派守卫而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因为现在云南全境都在等待着镇南侯府的命令，若此时增兵，哪怕是几个守卫，也极有可能引起百姓的猜疑和恐慌。在镇南侯没有平安回到云南之前，他的儿子们绝不希望闹出动乱来。所以说，那些守卫根本就不是云南的兵，而是谢迎天派来的反军！他们只带了那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拿下整个云南。现在的镇南侯府里，应该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谈判！”

司钺颔首：“就是这个道理。”

得了褒奖和肯定，赵振强更是兴奋。他说：“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找客栈歇脚？现在正是我们两方正面对抗的最好时机，咱敢保证，一人一个拳头就能把他们送去投胎！”

“我们是来调兵的，打架只是‘配菜’。”司钺笑道，苍白的脸色衬着他的凤眸更加深邃，“镇南侯进京未归，随后就发生了谢迎天谋反的事，你若是镇南侯府世子，难道不会对朝廷有所怀疑吗？难道不担心父亲的安危？难道愿意把军权交托给一个外人？如果不能完全打消他们的疑虑，带着这样的军队赶赴战场，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失败。而且……”

“嗯？”

而且，司钺没有王印。在这样的条件下，他想看看，镇南侯府是不是真如传闻中所说，对朝廷忠贞不二，镇南侯的几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做派。

只是这个想法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司钺没有说完，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好在赵振强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问：“那您打算怎么做？”

“那就要看金戈给我们带来什么消息了。”

跟金戈一起进来的，是几个五颜六色的饭团，热乎乎的，刚一进屋，就把整个屋子都染上了香气。金戈用斗笠托着这几个被荷叶包裹着的饭团，捧给司钺，明显是想让司钺随意挑选。司钺因为高烧不退，哪里有什么胃口，推脱了去。金戈和赵振强就不客气地瓜分了那几个饭团。

金戈胡吃海塞完了，把黏糊糊的手往新换下来的衣服上一抹，滚到司钺面前去，说：“大帅，您让我打听的我都打听清楚了。”

“说吧。”

金戈：“这帮人只比咱们早来了一天，他们是昨天早上闯进镇南侯府的。为首的叫什么‘白萝卜’——当地人说话我听不明白，就是这么个音儿。那根‘白萝卜’也就二十来岁，应该没什么名气。”

“白萝卜？白萝卜……”赵振强反复念叨这个名字，眉眼挤到了一处。

司钺侧着脸问：“有什么印象吗，赵将军？”

赵振强思忖再三，有些犹疑地说：“这个人或许是……白南韦。”

“他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吗？”司钺问。

“他……”

“嗯？”

赵振强顿了顿，说：“燕王您应该知道，镇南侯娶的正妻是大理白氏。”

“嗯……镇南侯的正室似乎是姓白，至于什么出身，我并不知道。”

“我知道！这么有意思的事儿，大帅您怎么能不知道呢？”金戈一惊一乍地说，满脸都是猥琐的笑意，大拇指也竖了起来，“全国有名啊，有名！”

镇南侯司瑛一向低调，成婚的事怎么会世人皆知？更奇怪的是，金戈这小子八卦的嘴脸怎么这么欠抽？

幸亏司钺现在精神不济，懒得把手用在他的脸上，只是不耐烦地说：“好好好，就请百晓生金将军提点一二。”

金戈揉了揉鼻子尖，笑嘻嘻地说：“这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呢，不过到现在也让人津津乐道……”

津津乐道？至于眼冒金光、颊带红晕？

金戈说：“大理白氏是云南最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在云南有近百年的历史，比咱们瑨国建国时间还要早。据说镇南侯和白氏嫡女相遇的那天，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天色暗如倒瓮……”

司钺：“……”

这小子，还有心情在这里说书呢！

金戈手足舞蹈地说：“镇南侯那时刚刚及冠，纵情游猎的大好年华呀。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在无数亲卫的随护下，哒哒哒，哒哒哒……”

“少废话！”司钺终于忍无可忍，一掌糊在金戈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