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作者:酒涩飞香 | 分类:古言 | 字数:87.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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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命悬一线
这位姑娘名叫孙桃,是孙柏录将军的长女,也是镇南侯府二公子司谨言的未婚妻。她是云贵甚至岭南地界响当当的人物。
但是人们认识她,并不是因为她高贵的身份。真实的原因嘛……一句话说不清楚。
孙桃卷着风走进来,听见她爹亮堂堂的声音,倒是一点都不受影响,看着比周雨硬气许多——周雨若是听见她父亲和哥哥用这么大的嗓门跟她说话,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会吓得哭出来吧。
孙桃的脚步依然流畅,马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声响。
孙柏录只是吼了这么一句,而后给女儿让开了位置,很明显,他在女儿面前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由于众人自然地给孙桃让出一条路来,让孙桃得以面见司钺。孙桃跪在地上捧出清扬剑的时候,身板直挺,脸庞微抬,神色还有些得意,完全不像一个“盗贼”“自首”的样子。
孙桃的声音比她父亲还要洪亮,说:“江湖客孙桃斗胆送还燕王殿下佩剑,请燕王殿下发落!”
一个女子,竟自称“江湖客”,好狂妄的口气!
狂妄,又恣意潇洒,不拘一格。好像用“男”“女”,用任何身份定义她,都是对她的不恭敬。她只属于江湖,属于自由。
一直生活在北境的司钺不认识跪在面前的女孩,却没来由地被这个女孩吸引。他坚信,没有谁在见到她的时候能忽略她的光彩,能不生出一种想和她把酒畅饮的冲动。
本该站在司钺的立场上惩处孙桃的金戈和赵振强,也和司钺有相同的感受。他们“失职”地站在原地,没有代替司钺做任何行动。
在众人的瞩目下,司钺走到孙桃面前,接过自己的宝剑,恭敬客气地后退一步,说:“姑娘请起。”
孙桃真的没有一点愧疚地站了起来,甚至还带着笑望向司钺。
若是被寻常的盗贼笑着打量一眼,司钺怕是会认为对方在挑衅,可同样的动作放在孙桃身上就变了滋味。那种自信又善意的笑,令人舒畅。
不等司钺问,不等镇南侯府的任何人询问,孙桃主动进行解释:“燕王殿下恕罪。实不相瞒,自从殿下一行三人来到云南地界,在下就请托了几个江湖帮派的兄弟留心关注。当时不能确定殿下身份,只是为了云南全境考虑,请殿下体谅。”
“原来一直跟踪我们的人是姑娘你。”
“是,”孙桃磊落地说,“自从谢迎天反叛,云南人心浮动,草木皆兵。每一个进入云南地界的人,我们都有留心。殿下一行三人骑着军中最彪悍的战马,虽是寻常百姓打扮,但马背上装着软甲,且个个提着刀兵,风尘仆仆。因为暂时无法分清敌我,而白南韦的很多护卫有一部分还藏在暗处,没能全部被挖出来,所以冒犯了殿下。现在既然确认了殿下的身份,而白南韦明处和藏在暗处的护卫都已经清除干净,正是请殿下振臂一呼、领兵除贼的时候。云南的江湖英雄,也都翘首企盼着为国杀敌的机会!”
司谨言立刻补充说:“殿下,若不是桃……孙姑娘在江湖英雄之间奔走呼告,请各路英雄帮忙,我们也不能在短短两天的时间之内,找到白南韦藏在镇南侯府附近的所有歹徒。请殿下念及此功,免除其过。”
司钺说:“本王只知其功,不知其过。”
孙桃恬然一笑。司谨言和孙柏录赶忙躬身行礼答谢。
司钺来云南请兵的任务总算宣告成功,而被谢迎天给予厚望的白南韦,却实实在在成了跳梁小丑,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切,司钺平心而论,运气的成分多一些。
这是司家三兄弟送给他的运气,也是孙女侠送给他的运气。靠着这份运气,事可定,国可安!
司钺瞧着镇南侯府上每一张笑脸,悬了太久的心总算松散下来。许是因为终于抽走了这股闷气,他才觉得身上的伤格外疼,头脑也在欢喜和疼痛中多了很多感知。
比如,他感觉眼前浮现出层层的黑色光圈,感觉耳朵里泛起悠远绵长的嗡鸣,感觉身上有点冷,感觉手臂有些麻。
最后这些感觉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他,终于在人们轻松释然的笑声里昏了过去。
司钺的昏睡持续了一天半的时间,等他终于在众人的担忧和企盼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他清醒的时候,金戈守在他身边。
正因为他突然的昏迷,人们才知道司钺的伤已经严重到了怎样的程度:在脏污的血水和一路的雨水汗水反复欺压下,伤口完全化脓溃烂,隐约露着骨头,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沾着血肉的纱布黏在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好不容易除掉这些碍事的纱布,血便再无阻隔,喷涌而出。
他一度没了呼吸,没了脉搏。
他到底是怎么忍受住这一路以来的痛楚的啊!他怎么做到一声不吭、好好地瞒着所有人的啊!若不是赵振强偶尔采一些草药给他敷,若不是金戈硬着头皮擅作主张零散地买一点药材,现在躺在这里的,会不会只是一具没有温度、不会呼吸的尸体呢?
司钺的顾虑是没错的。特殊时期,最紧俏也是最引人注意的便是治疗刀伤的药物,谁看了病、买了药,又受了什么样的伤,很快就会被当地的巡查兵知晓,所以司钺一行人就有了暴露的可能。暴露之后要担负的后果,没有人敢承受。
撑一天,再撑一天,应该是最近这许多日夜里,司钺对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吧。
镇南侯府的大夫很厉害,药也厉害,不仅保住了司钺的命,还保住了他的手臂,这也是一直陪在司钺身边的金戈眼下最庆幸的事。金戈想,等大帅醒了,他一定要板着脸训斥大帅一番,最好带着以下犯上的词汇,骂他,骂他这么大的人了,却连怎么活着都没有学会,真是蠢透了!
此刻,司钺醒了,烧也逐渐消退,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睁着一双泛红的眼,呼吸也趋于平缓正常。
金戈却再也没了设想中的强硬,眼圈一红,拉着司钺被好好包扎过的手臂,带着鼻音说:“大帅,你可……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