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大多爱花，但周雨是个另类。花儿太娇弱易折，草儿太容易被忽略，她以前的日子过得粗糙，没有办法和花花草草“共生”，当年她哥哥好不容易在军营里养了两朵路边采来的野菊，被她一盆温水浇死了——她可不是故意的，她以为花朵怕冷，她那是为花好嘛——周阳你怎么能吹胡子瞪眼睛？你难道不相信你的亲妹妹？嘿！放下你的蒲扇大手！

周雨喜欢花草当中奏乐的、飞舞的虫儿。自在，快乐，不用掺和任何争斗，也不用为病痛和死亡而忧伤。周雨曾经说，下辈子希望能当一只坐在草叶上的蛐蛐，每天都能对着月亮唱歌——如果不行，做一条小野狗也行，流浪，但是自由。

至少不会被爹爹和哥哥逼着做这做那，还要挨打。她若做了小野狗，保准周阳抓不住她！

这么想着，周雨走到了一块绿油油的园地里。与别的园圃不同，这里到处都是长长的叶子，看不到花朵。仔细看看，那些叶子也没见怎么特别。有身份的人就是奇怪，专门养叶子，难道是用来喂兔子的？

周雨抬起头来，四下去寻她想象中的兔子。

“你在找什么？”裹着厚厚的纱布、快要瞧不出身形的武平川没有披外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窗前望着周雨。

周雨吓了一跳，继而带着敬佩的语气说：“被人戳了好几个窟窿，你怎么还有力气站起来？啧，真是一条铁打的好汉！怪不得敢跟天神打架！”

武平川知道周雨嘴里的“天神”指的是孤野，只是在这个时候被提及这个话题，还是用这样的语气，武平川觉得十分怪异。

他干咳了一声，再问了一遍：“你到底在找什么？”

“兔子。”周雨如实回答。

武平川奇怪地问：“我的王府里有兔子？怎么会？”

“咦？你不养兔子吗？”周雨指着脚边的植物，“那你种这些大叶子做什么？做菜吃吗？什么菜？”

武平川：“……”

没有马上得到武平川的回答，周雨就自己思索答案。她忽然悟了一般，恍然道：“哦，对了，前些日子我去鹊园，碧落姐姐做的鱼里面放了一些吃起来很嫩的菜，据说是跟倩兮酒楼的伙计学的。是这个吗？你也会做鱼吗？”

“你又去鹊园了！”武平川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黑色的眼睛在夜里透出分外的威严，“你哥哥不是不许你去吗？”

周雨奇怪地问：“我哥哥对我说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

“嗯？”

武平川咳了一声，对着周雨招招手。他必须尽快进入下一个话题。

好在周雨听话，乖乖走过来。她刚站到窗前，就收到了武平川隔着窗户送出来的八角宫灯。

“做什么？”周雨歪着脑袋问。她没有接武平川手里的宫灯。

她没有接，武平川就亲自拿着走了出来，说：“赏花，带你赏世上最漂亮的花。”

世上最漂亮的花是什么样子，以前周雨想象不出来，等武平川带她看了昙花，她就知道了。

世上最漂亮的花，应该就是这样吧。

在夜晚开放，白色的细瘦的花瓣层层叠叠地开放，好似意犹未尽，还要铺开更加细长的白色裙摆。它的蕊是金黄色的，简直是要把“高贵”二字做到极致。但它又那么傲娇，只开一个多时辰，就如同美人沉睡，静默无声了。

整个过程，周雨蹲在地上张大了嘴巴看着，武平川则提着宫灯站在一旁守护着，一大一小，一男一女，面对一花一世界、一庭一月光，不知道有多么和谐。

那是喧嚣之外的和谐，是少有人能企及的安宁。

转眼，子时过了，战争接近尾声，明日好像不会再让人觉得难熬。

周雨临走之前，武平川让人挖了两盆结了花苞的昙花送上。周雨最初还要拒绝，说自己养不活这么金贵的花，武平川却说，没关系，这里的花很多，你先练练手，回头……

回头什么？武平川没有说。周雨再傻乎乎地问，武平川也没有说。

周雨到底没有参透武平川的“回头”之后的话，否则，她也不会在两天后去鹊园串门的时候，把其中的一盆送给宋明臻了。

宋明臻也不会养花，只会摘花，摘了之后，按照书里说的步骤做胭脂。好在碧落会养。碧落见到这盆昙花的时候，高兴得好像天上掉下一块金条，正砸在她开怀大笑的门牙上。

宋明臻很不客气，她让碧落好好养花，等花开的时候给她看。

碧落把花照顾得很好，据她观察，这花今天晚上就能开放。宋明臻不顾碧落撕心裂肺的反对，和孤野密谋好了，要把那盆花从碧落照顾和隐藏的地方偷出来，放到宋明臻卧室的窗台上。

因为司钺突如其来的信，宋明臻太过兴奋，忘了和孤野的密谋，好在孤野还记得，早早把花“偷”了出来。

和碧落折腾了半晌，脸都被碧落捏红了，宋明臻胡乱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拉着碧落从床榻上坐起来，说：“累死我了——闹了这么半天，你还没告诉我，李素生过来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给你送药！”碧落一边回答，一边从怀里摸索李素生送来的药瓶。

宋明臻的眼睛随着碧落的动作而有稍微的移动：“是那个药的解药吗？”

碧落拿出一个还带着她体温的淡蓝色小瓷瓶，扔到宋明臻怀里，说：“你一说要这东西，不知道废了多少匹马，还要避开你皇兄的眼线，可难为了人家！”

宋明臻顾不得因为碧落为李素生抱屈而取笑她，反而问：“怎么用了这么久？两个多月啊。”

碧落带了气地从床榻边站起来，掐着腰居高临下地说：“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是你怕那解药有问题，让李素生好好确认的。你以为那么厉害的毒，是说解就能解的？”

“好好好，你家李素生最好啦！”宋明臻把药瓶藏在怀里，敷衍地说道。

碧落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下次就拧下你的臭嘴，扔进面团里蒸包子吃！”

想到包子，碧落又饿了，得去做饭了。临出门的时候，她看见了窗台上的昙花，扯着嗓子喊：“孤野！你就跟着寒儿不学好吧！还学会偷东西了。赶紧，给我搬回去！”

孤野好像没听见，缩在自己的屋里不出来。他不出来，碧落也没有动手搬，更没有让别人代劳。

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