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可都苦着脸说：“那也不能全怪臣啊。帅印是真的，瑨国的骑兵也是真的，臣……臣怎么也不能把‘援军’拒之门外啊。”

宋华庭的脸都绿了，手上的奏折往桌子上狠狠一摔，说：“曲百兽在城里都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给朕明明白白说清楚，否则朕诛你全族！”

胡可都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告罪说：“陛下饶命，臣说的句句属实！曲百兽带着大军进城之后，对各大军营展开奇袭，短时间内缉捕了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还封锁了甘州城中所有的交通要道。他把我们一块聚集在一起，让我们归顺他，跟着他反杀都城。起初也有反抗的，被曲百兽一刀杀了，渐渐的，就没人敢说话，都投降了他——但是臣，臣可没有投降！臣是一直忠于陛下的！”

宋华庭眯起了眼。这是个极其危险从信号，因为他刚刚说，让胡可都诚实、清楚、明白地说话。

胡可都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说：“我也只是诈降，诈降，为的是伺机而逃……”

这话，宋华庭是没有办法印证的，且他也希望，他面前的将领能保住一点颜面。胡可都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把自己跪在地上使劲朝曲百兽磕头的情节删去了。

胡可都原本确实已经投降了曲百兽，只是当天傍晚，在大军即将撤离甘州城的时候，和他一直不和睦的手下将领赤敦想趁机报复，要抢他的兵权。当初离京的时候，胡可都为了给赤敦找不痛快，专门请了格尔勒一顿好酒，让赤敦在他手下做小将。攻打甘州期间，他故意让赤敦杀在前面。赤敦大难不死，他又不给赤敦养伤的时间，命他去街上巡查。现在，有曲百兽重新整顿职位和军务，总算给赤敦逮住了出口恶气的机会。

所以两个人打了一架。曲百兽明显偏向赤敦，命人把胡可都绑了，着人看管起来。

幸好一路急行军，看管他的人没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这才让胡可都找到机会，逃了出来。而他自身并无什么可取之处，曲百兽便没有派人抓捕他，由着他去京城报信了。

他这一身的伤倒不是跟赤敦打架打的，而是一路上为了寻吃的，闯入百姓家里，还妄图奸淫女主人，被村民一顿好打。总算跑到城门口，又被守门的将官当成冒名的乞丐，更是施了百十个拳脚。直到他在门口蹲了整整一天，遇见了迎接回娘家的妻子的义兄、兵部尚书阔脱，这才哭着进了京城。

宋华庭气得头昏，手不自觉地在太阳穴上按压，闭着眼睛，喘着粗气，说：“照你的意思，曲百兽已经夺下了几乎所有被我们占领的瑨国城池，妄图谋反，可是人们凭什么听他的？只是因为他胡乱杀人？他要带兵回京，总该有个名头吧。他要为谁卖命？还是说，他要自立为帝？”

胡可都被宋华庭问的有些蒙。他抬头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阔脱，支吾地问道：“外面都传开了，陛下……难道不知道？”

“嗯？知道什么？”

胡可都干咳了一声，说：“曲百兽找到了尚且存活在人间的玉镜公主，是玉镜公主号召将士们回京报……报仇的……”

“什么！”宋华庭送出去一记眼刀。

胡可都没能及时发现这记眼刀的威力，继续说：“将士们都觉得被陛下骗了，说要回来跟陛下讨说法。臣刚刚进城的时候，看见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告示，落款也是玉镜公主，她说了好些陛下的罪证，说……”

一旁的阔脱吓得冷汗湿透了后背，急忙趁着宋华庭不注意的时候猛踢胡可都的屁股，可是胡可都那个夯货好像因为一路上吹了太久的风沙，脑子也被吹飞了，在躲开阔脱带了力道的一脚之后，坚持说完了想说的话：“……说什么耶律父子都是陛下设计害死的，骂了好些不入耳的话。京兆尹的那些人都是废物，也不管管……”

阔脱硬着头皮朝着胡可都的屁股又补了两脚，奈何胡可都是个执着的人，硬是坚持说完了这一串话，还不忘给阔脱送去一个愤愤的眼神。

阔脱险些当场咬舌自尽。

宋华庭可不在意臣子们的小动作。

宋明臻还活着，不止活着，还幸运地越过靖安与曲百兽会和——这是宋华庭最不能想象的。靖安武家竟然肯借道给宋明臻，难道忘了血海深仇？这下倒好，宋明臻怂恿曲百兽拿下了黎国兵权，带着宋华庭的罪证一路进京，简直形成了不可阻挡的声势。宋华庭不得不承认，她的运气真不是一般得好。

咬着牙，五官几近扭曲，宋华庭将几案上层层叠叠的奏折一股脑扫到地上。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从冷宫里爬出来的妹妹，早知如此，就该在博也劫持她之前，先派人除掉她！

唯恐暴怒中的宋华庭轻飘飘一句话，就杀了口无遮拦的胡可都乃至连累他全家，阔脱赶忙说：“陛下，胡可都将军九死一生赶来报信，足见忠勇无双，应当嘉奖。至于街上的告示，臣以为，京兆尹赵梦龙办事不利，理应重罚，只是，现在用人之际，不如立刻调派人手给赵梦龙，令其率领衙役和兵将，将那些大逆不道的告示抢回来，重新安抚百姓。臣愿意……”

“孙大海何在？”宋华庭根本没有在意阔脱的话，而是怒气冲冲地问。

正在御书房外面当值的小太监匆匆进来，弯着腰回答：“孙总管刚刚出宫回府了。”

“把他叫回来！”宋华庭愤怒地说，额头上的青筋都显现出来。

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匆忙答了个礼，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下达了命令，宋华庭惊怒不止，不禁来来回回地绕着座位走。那些被他丢在地上的奏折挡了他的路，他便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胡可都还跪着，阔脱还站着，可是都没能进入宋华庭的视线。

在家里听到诏命，孙大海就猜到了宋华庭的意图，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匆匆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