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都城。

经过这么多天的奔波和谋划，李素生也瘦了好大一圈，只是没有像宋明臻一样病倒，瞧着精神还不错，只是皮肤黝黑。在黝黑的皮肤的衬托下，他的眼睛更显得浸满了光芒。

在宋明臻期待的眼神中，李素生闪着眼睛说：“宋华庭查抄塔可之翼的家，罪名是通敌卖国。我辗转到张兆昌府邸的时候，张兆昌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张兆昌豢养着许多私兵，可以抵挡一阵子。我趁着乱从张兆昌府邸的后门进去，见了他一面。听说碧落有可能在小恬普寺，张兆昌说，他奶娘的儿子因缘际会，被安排在小恬普寺做洒扫，给大雄宝殿挑灯换香。”

“做洒扫的不都是太监宫女吗？怎么是平民百姓？”宋明臻谨慎地追问了一句。

李素生说：“京城的寺庙最初建立的时候，由宫中派太监参与洒扫，公主应该听说过，先帝的叔叔被太祖皇帝以谋反的罪名扣押在那里，受了很多屈辱折磨。十一年前的冬天，他总算解脱了，死的时候，一身尿液和粪水，冻在身上扒不下来。有大臣弹劾当时在小恬普寺做洒扫的太监，说他们欺辱皇族，有损皇家尊严。紧接着就有人说，太监以残缺之身侍奉在神佛左右，对神佛不敬，请求由平民百姓代替。先帝觉得这话有理，就同意了。”

先帝的叔叔北海王宋子杨因为不忿于各路藩王和将领干政，残杀、掠夺百姓，起兵清君侧，却在藩王和将帅的有力打击下兵败被俘。当时的太祖皇帝也就是宋子杨的大哥宋子樟迫于各方压力，将宋子杨关押在小恬普寺中。他以为是给了弟弟一条活路，实则是让他用更凄惨的方式慢慢走向死亡。而宋子杨被囚禁，也证明了黎国皇室的软弱无能，直接导致了“主弱臣强”的局面。博也之祸，由此而来。

只是后来宋家人丁不兴，宋天极好不容易攒了几个儿子，本以为可以打破“诅咒”，却也在他临死之前被宋华庭一一灭掉了。所以宋子樟招募百姓为小恬普寺服务的举措，对于皇室没有半点作用。

有不知情的百姓传言说，宋家之所以男丁逐渐凋落，都是因为宋子杨。宋子杨冤死在小恬普寺中，化作恶鬼，盘踞在皇宫周围。这个说法虽极无根据，但深信不疑者弥多，宋明臻小的时候就知道。

李素生说：“虽说百姓对那个地方有些忌讳，好歹薪水丰厚。张兆昌奶娘的儿子轻松应上了那个职位。巧得很，今天晚上，那小子就当值守夜，可以安排公主进去！”

宋明臻也高兴起来，问：“我需要准备什么？”

“没有什么，”李素生说，“张兆昌说，他会立刻包一大锭银子作为酬劳，请奶娘的儿子帮忙，顾及他的面子，那小子应该不会拒绝，到时候让他准备一套下人的衣衫就好了。张兆昌说，既然曲百兽跟随公主造反，他们兄弟也不可能安稳地待着了，他来不及为公主办事，不过有些私兵，可以供公主驱使。”

“好！好！”宋明臻总算露出了笑脸，只是短暂的兴奋过后，她又问：“张兆昌可从他奶娘的儿子嘴里听到过什么吗？有碧落被囚禁的具体位置吗？”

李素生摇摇头，说：“因为他不知道碧落的事，所以并没有在意过，他奶娘的儿子也没有主动提及过。现在他要被捕了，想问也来不及了。”

早该料到是这个情况的，只是宋明臻还不免有些失望。她说：“不管怎么样，小恬普寺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必定要亲自去看看。至于张兆昌和塔可之翼，等解决了宋华庭，自然能重获自由。我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

“对了，”李素生把一块虎符放在宋明臻手上，“张兆昌和塔可之翼在京城这么多年，又靠着耶律老将军，总归是挣了些家底的。他们把积攒的兵马安置在城东角的沙雪白狼窝军械库里，有约莫两千人。只是一旦他们两兄弟被囚，这些人中，宋华庭虽不能完全掌控，收买一些还是可能的，所以不要轻用。张兆昌说，如果万不得已，请公主拿着虎符，去沙雪白狼窝军械库，找门房老九，他有召集兵马的办法。”

宋明臻收了虎符，道了声“知道了”。

三个时辰之后，天早就黑透了，许多人家已经进入了梦乡。宋明臻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张兆昌推荐的年轻人。年轻人姓侯，没个大名，因为排行老二，属狗，人们都称呼他为侯二狗。侯二狗虽长得不高大壮硕，有些瘦小，但举止说话一看就是个机灵人。

安全起见，宋明臻没有向侯二狗透露自己的身份，侯二狗在张兆昌那里也只是知道，宋明臻是曲百兽的亲戚，去小恬普寺寻一位在那里出家为僧的兄长。侯二狗自然能猜到，那个身份乃是伪造，能令张兆昌和曲百兽为她效力的，绝不是普通人，但他聪明地没有细想、没有询问，只是做好自己的事。

侯二狗点头哈腰，称呼宋明臻为“贵人”，给了她一个满是蜡烛的竹篮并一身和他身上穿的一样的墨蓝色短打，让她跟在自己身后小心行动，其他一句话也不多说。

衣服有些大，尤其是裤子，糊在鞋面上，还有些擦地。宋明臻随着侯二狗，走到小恬普寺门前。

这是个一点也不气派的寺院，台阶低，门窄，上面刷的漆都已经斑驳了，在夜色下看不出颜色，黑乎乎一片，门口的两个油纸灯笼晃晃悠悠的，因为纸已经破损，根本点不着蜡烛，便由着它们在夜风里招摇。抬头往上看，发现牌匾还是歪的，偏能露出院子里面的佛塔来。

不是所有的寺庙都有佛塔，很多大型的寺庙也没有佛塔，而这个没有人供奉的寺庙，却好像要凑热闹一样，建造了一个三层佛塔，没什么艺术性，不美观，反而感觉歪歪楞楞的，像是镇压着什么了不得的邪祟。

门口守着好些张牙舞爪的罗汉，个个带着瘆人的表情。比这些罗汉更瘆人的，是门内门外提着大刀冷着脸的侍卫们。他们平时没有什么表情，像个死不瞑目的僵尸，等有人进出的时候，他们的头齐齐地昂起来，用鼻孔对准对方，好像里面能喷出火团子来，砸中每一个试图进出的人。

宋明臻紧跟着侯二狗，想赶紧踏进去，就有几个故意作对的士兵从里面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说要检查他们带的东西，核实他们的身份。

检查东西，宋明臻一点也不怕，只是核实身份嘛，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