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这种东西，宋明臻自认为在出生时就没有了，她能活下来，活着走到现在，依靠的不是任何骨肉至亲。

对了，宋华庭走到现在，也不是因为什么骨肉至亲。

所以，他要杀她，而她杀了他。

傍晚的阳光一点也不烈，就是暗沉，让人莫名地觉得凄寒，觉得孤独，觉得想大哭一场。

只是宋明臻早就哭累了，她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打扫战场，安抚百姓，巡查城防，最重要的是，救治李素生和碧落。

李素生和碧落在生死线上都挣扎了整整一夜，考验了所有医者的平生技艺，调动了可以使用的所有药材种类，总算捡回了性命。在得知他们平安脱险的那一刻，宋明臻悬着的心松了，竟一下子昏了过去。

在确认宋明臻只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精神太疲惫而非受伤生病之后，司钺总算放下心来。抚摸着宋明臻的睡颜，司钺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愧疚于迟到，虽已经尽力，但眼前还在浮现着宋明臻跪倒在地上、受刀斧威胁而无能为力的场面。他知道宋明臻在离开他之后，遭遇了太多磨难和心酸。她的坚强，于旁人来说是仰望的方向，于他来说是破开皮肉、打碎心灵的荆棘——他宁愿她没有那么坚强。不坚强，或许就不会拼了命去打一场没有什么胜算的仗。

他小心地触摸她的唇、她的脸，她的睫毛和发丝，手掌粗粝，动作却轻柔如水。

当年那个胳膊断了还咬着牙在戈壁滩上奔逃的小女孩，闯过了寒冬和酷夏，越过了山川和江河，放弃了满是罪恶的初衷，变换了矛头所指的方向，投入到了同样孤独、被人遗弃的他的怀抱，自此，他的眼前有了光。

他的女孩是神的恩赐，是他存活于世间的意义。她就像一条雪白圣洁的九尾狐，只会为他而露出九条奇妙的尾巴。

他想距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便决定和她平躺在一起，去听她的呼吸和心跳，去嗅独属于她的味道。

他轻手轻脚地解开了自己的铠甲。

他的身上还有许多伤没有痊愈，之前遇到了宋华庭派出的埋伏军，虽然取得了胜利，但背后的箭伤深可见骨，很是严重，若不是处理及时，按照周阳的话说，怕是整个胳膊都要废了。为了帮助被拒于城门之外的兵马，也为了救援宋明臻，毫不顾惜的厮杀扯动伤口，使其崩裂开来，又渗出了血水，染红了包扎用的棉布。

但他并不在意，也不想去处理，只想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明明已经靠的很近，他却愈发患得患失了。

他们并排着睡着，在疼痛中互相慰藉，在动乱中互相倚靠，在呼吸中互相纠缠。

这一刻，好像就是永远。

这一觉，因为没有人打扰，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一早。司钺张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宋明臻将脸蛋埋进他的颈窝，在饶有兴致地剐蹭他的胡渣。他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宋明臻作乱的小手，引着它，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宋明臻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刚刚外面的人来报，碧落和李素生都没事了，喝了药，又睡下。曲百兽的大军已经到城门口了，只是没有我的允许，还不能进城。我派了张兆昌和靳赢过去，安排他们就地驻扎。司钺，一切都结束了。”

“嗯，都结束了。”司钺郑重地应和着她。

宋明臻直起小脑袋，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拨开司钺黏在脸上的发丝，仔仔细细地看他的剑眉星目，忽然就笑了。

司钺歪着头，揽住她的腰身，问：“笑什么？”

宋明臻说：“笑我自己。”

“笑你自己什么？说出来我听听，我也要笑。”

宋明臻的脸忽然红了，她把脑袋靠在司钺的胸口，说：“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俩流落在义庄，你中了毒，疼得快要死了，我……我亲了你。回到鹊园之后，我紧张得不行，生怕……”

“嗯？生怕什么？”

宋明臻羞臊地把脸藏起来，闷闷地说：“生怕肚子里多出一个娃娃来。”

“啊？”司钺浑身一抖，转而也笑起来，“怪不得，我解毒之后去鹊园找你，一进门，碧落姑娘就说‘孩子他爹来了’，把我喊愣了。原来如此啊。”

宋明臻藏着红扑扑的小脸咯咯地笑，司钺也跟着傻笑。

笑够了，宋明臻竟蹭着司钺的胸膛慢慢攀上来，直到和司钺四目相对才停下。她说：“现在，我懂了。”

司钺还没有反应过来，所谓“懂了”到底懂了什么，就收到了宋明臻大胆的亲吻。那吻最初停留在胡渣上，在脸颊和鼻子上，在凤眸与剑眉上，最后，在唇齿间徘徊，厮磨，纠缠。

司钺的双手，便全部都放在了宋明臻的脊背上。

宋明臻已经将全部的身体压在了司钺的身上，感受着司钺足以将人蒸发干净的体温。

司钺轻哼了一声。

宋明臻暂时停住动作，因为她游移的手在拨开司钺里衣的时候，看到了许多带着红痕的棉布和几道没有经过包扎的新伤。

“你受了很多伤？怎么样了？”带着娇喘，宋明臻说。

司钺低笑了一声，说：“宋华庭派出的兵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人多。他们原本是想伏击曲百兽的，没想到只遇见了我们几个人。放心，很快就会痊愈。”

宋明臻眼圈又红了。

司钺不知道该如何哄她，早知如此，他就裹严实点，不让她看见了。他回吻了她的唇，以示安慰。

宋明臻好似做了什么伟大的决定，发了狠一般地撕扯司钺的衣衫，也剥下自己的衣衫。

司钺拦住了她，瞪大了眼睛，说：“我们还没有成亲，我不想你……”

“司钺，我得给你一个明确的承诺。”

“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知道的，我们……我们的机会很少，你不用骗我，也别骗你自己。”宋明臻用鼻尖点着司钺的鼻尖，有些痛苦地说。

原来她和他想的一样，原来她也预见了那一天的到来。

宋明臻动情地说：“要了我吧，我只想和你有个圆满的现在。司钺，我好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