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在清源得知兴化的事，沉默了许久。

出城之前，他要去找自己的老丈人郑益谦，还有石头的老爹郑祖亮。

梁川就怕他们因为自己而蒙受大难。

到了二人的住宅，却发现二人的家早已人去楼空，看到他们也早就得到了风声，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于郑祖亮，梁川一直抱有极大的敬意，可以说他也是一个人物，不过他的雄心不在自己之下，否则也不会从大宋的东南直接跑到西北，还干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他有这点先见之明，不足为怪。

何保正与艺娘等人绕了好大一圈，他们反方向走永安汀州方向，绕行诏安，再从六鏊岛出海，最后直接上澎湖岛。

梁川也让人给何保正送去消息，这个老头子倔得狠，宁愿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肯离开凤山这片土地。

换作是梁川，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也不愿意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把一切都搭了进去！

可怜的老头儿，身子骨早已大不如从前，又被王凌云折磨了一夜，伤了身子，现在更是连下地都困难，吃了梁川送去的药，让粘杆处的人抬在木板之上，已经赶了几天的路，一路的巅跛更让他心力交瘁。

听到凤山以及兴化的事，沉默了许久。

他自己去死，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他还有小外孙女，还有自己的亲人，不能让她们也跟着自己去赴难。

如果不走的话，这一次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无比充满信心的官府，到头来不如他认识的一个小老百姓为自己的乡民付出的多，是悲是叹，何保正久久无言。

清源因为离兴化最近，也是南方为数不多受过倭人直接袭击的城市，因此对倭乱格外重视。

余冈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就把城门封锁起来，清源码头也停止了一切的活动，就怕倭人趁乱登港，对城内进行破坏。

他非常奇怪，兴化也是威远楼下辖的一个小地方，算是泉州府下面最穷的几个地方之一，与桃城等地穷得可以拼个一二，这些年兴化可能发展得还要好一些。

但是有什么值得倭人去抢的？

倭人要是有那个穿州过县不被人发现的实力，早就可以把清源洗劫一遍，这里有更多的财富，何必去抢一个穷乡子？

不过，这不是余冈该考虑的问题。

现在他要考虑的是梁川。

唉，朝廷不让他开海，他偷着在私下运作，让走私活动继续起来，也算半开半禁，自己从中捞一点好处，梁川也算是上道，对自己的好处一分都没有少。

二人配合还算默契，也是余冈最想要的效果，好好当官，把钱赚了。

这一次他都替梁川担心，也不必担心了，梁川肯定是死定了，在兴化闹得这么大，就算是他背后的夏竦出马，也保不住他！

以后这钱呐，怕是难赚了。

余冈了解过，在梁川出现之前，清源码头也是处于无序的状态，许多人也控制过港口，但是他们管理码头的钱就是收不上来，就算收得上来，也得闹得非常凶，最后一方妥协才行。

谁也没办法像梁川这样，把事情做得这么出色，大家都满意，各方都高兴。

现在不行了，梁川这一出事，港口肯定又要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谁能像梁川这么懂事这么上道，难啊！

余冈感叹了一声，在考虑要不要像兴化派兵，福州方面的文书他已经收到了，兴化是他下面的县，自然他责无旁贷，但是就怕这是声东击西的诡计，余冈一时拿不定主意。

建州与汀州的兵都到了，清源的大门还没有打开。

余冈也晓得一个道理，他情报得到得太晚，就算现在派人过去兴化，也是鞭长莫及，但是清源要是再让倭人给偷袭得手，那他就完了！

路里也派了不少人前往支援，虽然书中没有明示，但是余冈不傻，不会拿全城百姓的命与自己的前程来赌！

兴化已经完了。

建州兵与汀州兵洗劫完后，向福州复命，然后各自领着手下的兵马撤回了驻地。

福州方面把这些天他们得到的情报完整地理顺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非常惊人的结论，并且马不停蹄地把这个消息送往汴京。

原来是八闽震动，现在是举国皆惊。

梁川通倭！

福州方面得出的结论就是梁川造反，勾结倭人，里应外合，偷袭兴化！

梁川造反的事有太多人见证，不是官府先挑衅，而是他提着两把斧子冲到厢兵跟前见人就砍，这事已经成了公论，无需再议。

先拿刀砍官兵，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够杀头的大罪了！

谁也没有理由再为梁川辩解，甚至也没有人想要辩解，梁川只是一个小人物，夹在清流与夏党之间的棋子罢了，连夏党他自己人都不想保梁川，谁还会替他去说情！

夏党的人当然没办法保梁川，因为这事压根就不是他们的主意，夏竦甚至私下通过自己的渠道给梁川写过信，信里就是要梁川不冲动不犯事，否则他也保不住梁川。

可惜啊，梁川没有听进去，也不知梁川在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何事把他逼到造反的地步！

到现在只有一声叹息，多说无益。

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这一次倭人进犯兴化的事！

朝廷动了真怒，赵祯甚至要向岛国发出国书，质问倭人为什么要派人来进犯大宋！

倭人犯境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京东东路这些年损失巨大，也没有见朝廷这么正式地质问岛国。

这一次是一整个县城直接没了，损失人口数万，是这些年最惨的一次，所以朝廷会如此震怒！

文书一发，只怕两国的关系便会陷入冰点。

几年前岛国曾主动遣使来宋，那时候除了一场比武，其他的时候岛国都表现出了对大宋最大的敬意与诚意，那时两国的关系是有史以来最缓和的，这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关系就紧张到这地步！

朝廷里对倭人一直有争论，有人说是倭国的意思，国内有大臣主张进犯大宋，但是赵祯不认为这样的想法，因为岛国从来没有正式发表过类似的意见，所以他们无法定论。还有人说这是国内一部流浪的武士自发组织起来的，他们的实力只够给大造成一点影响，却无法对大宋造成致命伤害。

现在兴化这一刀捅得不可不谓深！

前年倭人敢进攻清源，如今敢进攻兴化，一步步地在试探，明天是不是就敢打福州打庐陵九江？

现在的问题更麻烦的是，大宋境内竟然出现了通倭的人！

福州方面的公文里写了很多梁川的黑料，甚至把梁川曾经在倭国呆过三年的事也写了出来，这件事极少有人清楚，甚至是梁家军内部，也只有当年的老人才知道，后来的天雄军，他们对这件事都不知晓！

黄金山出卖了梁川！

王凌云对于凤山黄金山的表现格外青眼，撤退之时，把他也带上了，虽然兴化被毁，但黄金山免于一难！

王凌云向黄金山示好，黄金山一直苦于没有一座大的靠山，这一次攀上了王凌云的高枝，哪里会舍得下来，抱得比任何人都要紧！

梁川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梁川有没有通倭黄金山不知道，但是梁川要造反，这事他比任何都要清楚！

私募家兵，聚啸山林，朝廷只是不知道他们用自己的港口养了这么一个大患出来！

他很想把梁川的事说出去，但是此时黄金山明白，现在说梁川没人会理会他，这些情报还有更有价值的时候，到时候再放出这些情报，会得到更意想不到的效果。

为了迎合王凌云，放几个消息便够了！

只有梁家军的老人，第一批成管大队的人最清楚梁川在清源的作为，梁川确实在岛国呆了三年，而且当年回国之时，也是倭人的帮助！

这一条消息无从考证，但是现在要不要考证已经不重要。

凤山这种地方为什么老百姓会闹事，肯定是有挑事之人，无非就是当地的士族与大户，梁川当年在汴京也呆过，不少人与他有交情，知道他在汴京赚到不少的钱，回去当个地主老财绰绰有余！

他当这个挑头的人，在情理之中！

虽然众人不想去说这件事他与夏竦的关系，但是这事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福建路的军情奏报，梁川主动挑战福州王凌云所辖的厢兵，把兵力引至凤山后，倭人趁乱攻占兴化城！

这还不是里应外合！

夏竦沉默，连陈熙春想帮梁川说话，都怕逆了赵祯的龙鳞！

‘拟旨，着刑部全国通缉钦犯梁川，一经查获，即刻押解刑部天牢会同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这件事里面有什么人参与的，一概拿下，不论贵贱尊卑，通倭者，严惩不贷！’

赵祯雷霆震怒，他认识梁川，却不知道梁川闹的事这么大，难道梁川这么没有分寸，什么事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这么没谱吗？

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