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过且过。

江如鸣沉默了一下，抱着沙发靠垫不说话。

李闻疏也低下头去，问她：“怎么不说话？”

江如鸣抱着沙发靠垫，不说话，也不动。

李闻疏皱着眉头问：“怎么了？不开心了？”

江如鸣小声道：“……没有。”

李闻疏坐正了，试图抬起她的下巴，但是无果。

“不是，这怎么了？你要跟我聊这些的，我就是随便说说。当真了？”

江如鸣无论他怎么说也只顾低着个头。

李闻疏“啧”了一声，茫然地道：“我错了，老婆。”

江如鸣终于开口，问她他：“你错什么呀？”

李闻疏笑了，“不知道。但是认错总没错吧？”

江如鸣本来绷着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闻疏问：“这是……好了？不是，这到底怎么了？要是回回都这样，我都不敢再瞎说了。”

江如鸣摇摇头，“你没瞎说。”

她抿了抿嘴巴，低头捏着靠垫的边缘。

“随便聊聊而已嘛，也挺好玩的，我没当真。”

李闻疏凑了过来，“那刚才是怎么了？”

他靠得很近，近到江如鸣一抬头就可以看清他镜片后的瞳色。

她看着他，忽然抬头，很轻很轻地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轻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闻疏愣住了。

两秒之后，他才笑了一下，迟疑地看着江如鸣。

“怎么了？”

江如鸣没说话，又抬头在他下颌处吻了一下。

两只小猫追逐着在客厅里来回跳窜，甚至有一下直接跳到了李闻疏大腿上。但李闻疏并没有分一个眼神过去，而是定定地看着江如鸣。

“老婆……”

话音未落，江如鸣又抬头想要在他另一侧下颌上吻一下。但这一次，李闻疏准确地捧住了她的脸颊，掰正她的位置。

于是，这一个吻，落在了唇角。

李闻疏的额头与她相抵，嘴角勾起。

“老婆，这么考验我不好吧？有话直接说嘛。”

江如鸣良久才抿起一个笑来。

“……才没考验你。”

李闻疏的声音很低，“那是在干嘛？不是考验我……”

他顿了下，问道：“那就是单纯地亲我了？”

他笑着，语气充满了试探：“是这样吗？嗯？”

江如鸣没回答他，他立刻从沙发上跪坐起来，保持着一个可以随时掌握主动权的姿势，等待着允许的命令。

“到底什么意思？老婆，我这人不仅爱瞎说，还特别爱瞎想。你不说清楚……我可就自己猜了。”

他的发丝尚未完全干透。江如鸣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问：“干嘛？”

江如鸣终于开口了。

“李闻疏，李老师。”

她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认识吗？”

本来还在笑着的李闻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愣了。

“……什么？”

江如鸣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认识。”

李闻疏不解地皱着眉头。

但下一刻，他就没什么精力去思考江如鸣莫名其妙的话了。因为江如鸣忽然主动地亲了他。

虽然她一动没动，只是安静地贴住了唇，但李闻疏还是第一时间扔掉了其他想法。

他喜欢和江如鸣聊聊精神层面的事儿，这是灵魂的交往；他也喜欢和江如鸣做一做物质层面的事儿，这是俗人的交往。

雅俗共赏。

他很耐心地等待着江如鸣自己慢慢地动作，很耐心地避免过分的攻击性让她感到不适，很耐心地自己仰靠在沙发上引导江如鸣——

“李老师，”他听见江如鸣忽然开口，“我们可能……又要很久很久见不了了。”

他的脑子里的热情一瞬间褪去，怔愣了一下道：“什么？”

江如鸣认真地坐在他大腿上，一字一句道：“我们，要很久，都见不了了。”

她刚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就忽然感觉到大腿下坐到了什么。她的话暂时咽了下去，耳根有点泛红地尴尬道：“呃……我不知道……你、你要不要——”

身体的热情要比脑子里的热情褪去得更慢一些。但李闻疏根本没管，而是皱着眉头严肃地问：“什么叫……很久都见不了了？老婆，你什么意思？像……像这段时间一样吗？”

江如鸣问：“这段时间？”

“对，就像这段时间一样。我每天都能梦到自己回到这里，但是你一直都不在，我给你发微信，你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只会回我句号。你又要这样了吗？”

江如鸣没想到她梦不到李闻疏的时候，李闻疏每天都在自己做一个人的梦。但她很快收拾好心情，摇摇头道：“不是的，我说的是，可能连这样的梦也没有了。”

她拽着自己的衣摆。

这是她第一次对江如听以外的人直言“梦境”的事情。

“你在……做梦，我也在做梦。”

李闻疏呼吸停滞了一秒钟，问道：“……什么？”

江如鸣摇摇头，“就是这样的……要不是这些梦，其实我们不会认识。你说……得过且过，但是……这只是说起来容易。我——”

她顿了顿，“——我还没到那个境界。李闻疏，如果你想真的认识我，更全面地认识我——可能，我会有短短的梦里体现不出来的缺点、我也没那么好——但总之，如果你想认识完整的我，那，我们得暂时说一下再见。”

“再见？”

李闻疏似乎正在艰难理解大量的信息，最终只是抓住了最重要的重点。

“你要再见？为什么？要多久才能再见？”

江如鸣想了想，故作轻松道：“不知道诶……取决于，咱们俩现实里的缘分吧。”

李闻疏死死地盯着她，胸膛起伏着。

“……这么虚无缥缈的承诺，不太好吧？”

他机械性地勾起了一点嘴角，“别这样，老婆，你别吓唬我，我不禁吓的。”

江如鸣抿抿唇，用手指一点点描摹他的唇型。

“嗯……反正一切很快就会消失了，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李闻疏急切地问：“到什么时候？不能这样，不能到时候，我不能连梦也没了吧？”

江如鸣小声地问他：“要……要亲亲吗？算是暂时的道别吧？”

李闻疏盯着她，紧紧咬着腮。

“不。”

他道：“不道别。”

他明明刚才还亲得很开心，现在却梗着脖子不让江如鸣碰。

江如鸣放弃道：“那……好吧，只能这样了。”

但她明明顺着他的意放弃了，他却反而看上去更不开心。

江如鸣回头看了眼遍地跑着玩得很欢的两只小猫，试探性地问：“我大概……很快就要走了吧。”

李闻疏：“……去哪？”

江如鸣笑道：“醒来啊。”

李闻疏不说话了。

江如鸣看着他的眼底，无措道：“你……你怎么——”

她看到了李闻疏眼底的红色，安静而没有征兆。

她摆摆手，“不要这样……我们，我们只要有缘，就还会遇见的。啊，不过你可能要等一下，按规定来说——”

她不确定道：“至少等到我毕业吧？应该是这样的。”

但李闻疏一直都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阳光倾泻如注。

良久，江如鸣才开口道：“李闻疏？”

她在李闻疏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掌，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在听自己说话。可是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捉住了。

李闻疏轻声问：“……我当然可以等，那你呢？”

江如鸣问：“什么？”

李闻疏看着她，忽然别过头去，沉默着没有再问一次。

江如鸣问他：“什么我呢？”

李闻疏摇摇头，侧面看去，咬合肌很用力。

他抗拒的样子让江如鸣没有办法。她只能最后道：“好吧，那你想要抱一下说再见吗？”

李闻疏瞥过头去，动作很隐蔽地抹了一下镜片下的眼框。

“……不要。”

江如鸣问：“嗯，所以抱抱也不要，亲亲也不要吗？”

一般来说，生理反应都会让人感到愉悦，而亲密行为会加剧这种愉悦。但这个屡试不爽的定理终于在这里被打破了。李闻疏的生理快感没能盖过他的其他情绪，他红着眼睛抗拒着江如鸣的接近。

“你亲完就要走了，是不是？”

江如鸣确实是要走了，但因果关系不是这样的。

她的迟疑让李闻疏斩钉截铁地道：“我不亲。”

江如鸣也不是非要亲，所以无奈道：“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现实里也可以再见呀，分别只是暂时的。”

李闻疏沉默地咬着牙，垂头半晌，忽然问道：“你说，你也在做梦，你说也许梦境以外的你会不一样。”

“那我问你，我呢？梦境以外的我，是你的老师，比你大十岁。如果不是这样荒唐的交集，你会认识我吗？你会……用这种方式认识我吗？”

江如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呆住了。

李闻疏忽然垂眸苦笑了一下。

“得过且过……你说的对，这说起来容易。”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喑哑地开口：“如鸣，我没有任何选择，我只能选择相信你。我有大把的时间等你，等你毕业，等你长大。虽然你那么年轻，你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但，我只能赌一把。”

“我能做的只是祈祷自己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