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本和小卿儿来了吗？”声音细弱，其中夹杂气喘声。

封德彝躺在榻上，披头散发，脸色蜡黄，老年斑遍布整个脸庞，生命已无多了。封德彝干枯如柴的手艰难地抬起，向杨卿招手。

杨卿头皮发麻，小心地走了过去，尊敬地弯腰行礼：“小子轻浮了，爷爷莫怪。”

封德彝看着杨卿，双手抚摸他的小脸，熟悉得令人心颤。他浑浊的老眼闪耀着异彩。

“人走茶凉啊！能来看老夫的人只有你爷俩了，就不怕受到牵连吗？”封德彝长叹人世炎凉。

“不怕！”杨卿毫不犹豫地答道，眉宇间透露出果决，嘴角微下翘。

“哈哈，太像了！越国公在天有知，该安心了”封德彝大笑。

尽管气喘吁吁，他依然握住杨卿的手腕。

杨台赶忙过去，侧坐榻边，手掌轻拍背部，帮着封德彝调顺气息。

“来人”封德彝使出全身力气喊道。

几名丫鬟小步走了进来，远远地站在月洞门旁。

“把这些药统统拿下去，免得呛到卿儿。”

几名丫鬟赶紧过来，小心翼翼地取走榻前药罐子和瓷碗等器具。

“崇本”封德彝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打算何时就任啊？”

杨台来到榻前，缓缓说道：“上承体恤，元正后可以缓一个月走。”

杨卿侧坐榻边替代杨台，给封德彝按摩顺气。

封德彝摇头道：“崇本，听老夫之言，赶早不赶晚，还是快走。长安是是非之地，这么多年来，我也看透了。蓝田离长安很近，万事要谨慎，不可与人把柄。同僚共谋，能不得罪就忍着，事事认真严谨就输了……围术高手，往往将自己置于棋盘之外，肃清周围纠葛，不予人把柄，又处处逢源各不得罪，而后暗中布局，伺机而动。眼观四面八方，皆是路。耐住性子，以静谋动，后发先至，于要害毕其功于一役……”他向杨台倾囊相授的心思比对自己的子孙还要深。

封德彝这是为了了却自己报答杨素家人的遗憾，以结杨素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卿儿，累了吧？陪爷爷说说话”杨卿乖巧地坐在榻前，正对眼前沧桑的老人。

封德彝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青涩的小脸，笑得很是畅快开怀。

“爷爷，我在西市偶得了些西洋药，给爷爷恢复身体”杨卿满脸伤心，眼眶有些湿润。

“痴儿啊！黄土都到爷爷脖子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封德彝慈爱地抚摸着杨卿小手，叹气道。

杨卿小手伸进怀里，拿出白色药包，打开。小巧的白色、黑色和灰色药片以及黑白胶囊分别是消炎、杀菌和止咳药。

封德彝，这位三朝元老，眼神中透露出对求生意志的执着，即使在生命垂危之际，他也希望能抓住那一丝生的希望。

“拿水来！”

封德彝接过丫鬟递上的水和杨卿细心分好的药，用水冲服了下去。

“爷爷，这些药是一次量，一天一次，共三天的药量。你收好，药用完了，我再配”杨卿仔细观察着老人的反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心和担忧。

初次用药，效果明显，不一会，封德彝不再咳嗽，说话喘气也减轻了许多。

封德彝大惊，或许这些药真的能延长他的寿命：“卿儿，我虽不懂这些药，但从药效来看，很是不凡。你给家人留着吧，不要浪费在我这将死之人身上。”

杨卿听到这话，推辞老人家送还的药：“爷爷不许胡说，您才五十多岁，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百岁？那不就成了老妖怪了吗？我才不要当妖怪呢！”封德彝哈哈笑道。

杨卿拿出一个罐子，里面是补气血的浆液。他细心地拿着勺子，打开药罐，一股清甜的味弥漫开来。

挖了一勺黑色浆液，递给封德彝：“这是补气血的，您身体亏空太多了。一日一勺，等身体好多了，就走出屋子活动一下筋骨。屋子里定时打开窗户通下空气，利于恢复身体。”

封德彝疑惑地问：“卿儿，你懂医道？”

杨卿给出肯定的回答：“略知一二，真到重症就没办法了。”

封德彝听到这里，精神也为之一振：“那就好。”

丫鬟递上水，封德彝用水将浆液服了下去。

封德彝怕杨卿误入歧途，便嘱咐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作为世家子弟，你要勤学苦读，方能不辱世家名声。”

“知道了，爷爷。”

“何为修身？何为养德？”封德彝精气神好了一些，便谆谆教诲杨卿。

“明己身所缺，而后正其身。熟读圣人言，明君子操行，效仿他们”杨卿昨天听魏淑玉一顿说教，不想今天用到了。

“嗯，大差不差的，只是有些粗浅了，细听着……”封德彝摇头晃脑了起来。

杨卿仔细聆听，杨台给封德彝用被子盖了下膝盖。

“卿儿，我观你一知半解，也怪难为你了。你现在只需记着，以后要时常慢慢琢磨，就会明白了。”

封德彝感慨万千，叮咛杨卿：“东临碣石，魏武遗篇，岁月无情，吾辈当自强。卿儿，你年岁尚轻，此时当把握机会，成就一番事业，方不负此生。”

“嗯”杨卿使劲点头。

“卿儿，你平日里读些什么书？”封德彝整理自己头发，身旁的丫鬟见状便立刻上前来搭手。

杨卿一脸骄傲地回答：“墨子、韩非子、老子均有涉猎，虽不能完全记清原句，但其大意已有所领悟。”

“哦？说说看”封德彝有些诧异，怀疑杨卿有自夸的嫌疑。

“自商鞅变法，依法治国，秦国异军突起，后续君主坚持法治，才有奋六世余烈，统一华夏。法家思想核心是，法唯一，才能事事有法可依，国家机器才能高效运转……至于秦国覆灭，其根在秦法不通，得罪了天下。”

封德彝欣慰地点头：“墨家和道家呢？”

封德彝作为世家代表，他只能避重就轻了：“墨家尚贤，节勤，节俭可为治世辅助。道家讲究无为而治，毫无礼仪尊卑，只能适用一时。”

“不错，可见你用了心，我这有些秦法古籍，墨子原雕刻本和一些道家典籍，你要汲取其中教训，以免误入歧途。”

封德彝唤来管家，吩咐了几声，管家就出去了。

“卿儿，你学识尚浅薄，切不可自傲。你要勤读圣贤书，修君子操行，养圣贤德行。闲暇之余，要习武强身，广交好好友……”

正午阳光灿烂，透过窗户纸照进屋子，封德彝心情大悦。

“卿儿，陪我到院子走走。”

丫鬟拿过袍子，给封德彝穿上。杨卿扶着封德彝走出屋子，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

杨卿贪婪地吸收新鲜的无污染的空气，一脸的陶醉。

封德彝奇怪地看着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小子忍这么久也不说，封德彝此时对杨卿心疼不已。

封德彝吩咐身旁的丫鬟：“去将正屋的所有门窗打开，透透气。”

“爷爷，晒太阳能补精气神”杨卿懒洋洋地说道。

“补补阳气，延长寿命挺好的”封德彝心情极好，远看天上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