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齐农走到田里，捡起一块土疙瘩，向学生展示。

水泽公学今年正式按学年制，初始为小学一年级，沿用学校初办制度。

课程有算学、识字、诗文、农、医、工，学生学习压力很大。好在招生严格，多少有些基础，跟得上教学进度。

农学第一节课则是概述，这学期学习卷一。耕田、收种、种谷三篇已习得耕田。学子们蹲下身子观察土壤，直摇头。

有些学子看向贾齐农，想问又不敢说。

贾齐农捏了捏，土疙瘩富有粘性，只是变形，并未粉碎。

扔掉土疙瘩，拍了拍手，宣布道：“此次外业结束，要写一篇解析，作为暑假前期末成绩的一分部，要认真对待。”

“是！”

学子们应道，四下散开在田野。

自入春未见雨，土地有轻微皲裂，土壤成板块状，颜色泛黄，富含粘性，是烧耐火砖材料。

贾齐农离开田地，向村里借了农具和小麻袋。

旱田各处取完土壤样本，已是中午。贾齐农带着学生在村里吃过午饭，来不及休息就赶往水田。

水田土壤为修水渠挖出的生土，经过半年晾晒，颗粒性有良好改善。

水稻育苗的稻种已筛选好，村民在水田东南角一大块田里铺设稻杆。

贾齐农带着学生边走边讲学，偶尔提问。

“老朽讲了这么多了，谁来说说犁，耙，磨？”

成奕泽脱口而出：“额家有句老话，纵有良田千万顷，收成多少在于耕。闲暇之余，额常下地干活，常有不懂，阿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是老辈传下来的。自从额来到学校，听了老师的课，有些懂了。”

十岁男孩还未变声，声音清脆好听，贾齐农抚须点头。

“说说看。”

不少学子满不在意，有些甚至对成奕泽嗤之以鼻，眼里满是轻蔑。

那些鄙夷的眼神，成奕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气愤。

贾齐农气定神闲，对学生间的偏见不予理睬。

成奕泽挺胸继续道：“土块太密实不透气，不利于种子冒芽。犁开生土暴晒，使土变得疏松，有利于透气蓄水。”

“犁、耙、磨的作用就是让土变得疏松。”

成奕想了想，补充道。

“一年犁出病，十年没收成。土下伴有溷肥（土肥），犁得深了，会翻到表层，土地精华就会流失。”

“嗯，成奕泽说得没错，就是这个理。”

贾齐农在前头走，一群学子跟在身后，路过的村民驻足好奇打量。

谭文和成奕泽来自农家，带有农人的朴实。富贵家孩子习性近，常常一起玩。学子因出身分别抱团走一起，农家以谭文为核心，两边关系天然形成鸿沟。

有四名女孩作女扮男装样混在队伍中间，以气质非凡者为领头。

贾齐农问道：“还有吗？”

水田填壑修整后，早已没有蓄水。村民扶着犁耕地，一大群临时招募工在击碎土块。

“嘎嘎嘎……”

万余亩水田很大，老张头将鸭子赶往南边。

“咯咯咯……”

郭二娃将鸡群驱往北边，春天来了，大雁加入了觅食大军。

“鹅鹅鹅……”

大鹅露出硕大胸部高歌，一些鸭鹅跑向水泽湖。

谭文听到鸭子嘎嘎叫声，眼神瞬间亮了，抢答道：“翻除地里害虫，防止种子被吃掉。”

“哈哈……”

贾齐农畅快大笑，谭文知道自己答对了，露出一脸自得。

来到育苗床，贾齐农吩咐学子。

“尔等好好看，好好学，要记住每个细节，要学习思考，他们不一定是对的。”

“是！”

学生们散开，有些主动上前帮助村民。

富家子弟有些不成器，追着鸭子和鹅嬉闹。大鹅凶性被激起，扑闪着翅膀咬。

刚觉得好玩，瞬间就不好玩了。吓得富家子弟转身抱头就跑，一群大鹅撵着学子撒欢。

“贾博士来了，欢迎欢迎！”

倪小红向贾齐农热情打招呼，发现自己两手泥巴，顿时尴尬地放了下去。

倪小红是村里种植组长，自从得知贾齐农来到水泽公学，就亲自带着礼物请教种植技术。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两人熟络了起来。

“哈～哈～哈！老朽带着学生来老弟这实习，没打扰到吧？”

贾齐农笑着迎了上去，倪小红将满是泥巴的手在桶里囫囵涮了两下，蹭着短衣抹了一下，笑着上前行礼。

“瞧您老贵人说的，您能来我这指导一二，求之不得呢。”

“您帮我们把把关，看看这些种子有没有问题。”

倪小红一招手，黑娃端着簸箕上前，贾齐农抓了一把稻种，攥了攥，然后取了一颗捏了捏。

稻种有壳，有些扎手。

贾齐农去掉一粒种子稻壳，露出晶莹硕大稻米，笑道：“呵呵，果然优等！其形态较之常见稻种，大了一倍不止。如能广而推之，大唐将救活多少即将饿死之人。”

倪小红前面带路，两人来到田间指导村民育苗。

“贾博士，去年工部收购了八成稻种，今年运气好，就会在大唐各处出现。”

“不知在何处推广？”

“这？”

倪小红突兀一句给整不会了，按理来说江南道最好，尤其扬州、苏州、岭南一带。

农部采购的话，优先在皇庄试种，只是黄庄多在关中一带，不太适合。

贾齐农尴尬笑道：“呵呵，老朽一心只在公学育人传道，从不闻外界的声音。老弟这下算是难住老朽了。”

水稻育苗需要大约一个月时间，刚好三月插秧。

水泽渠沟通灞河及白水溪等河流，水渠水面时刻控制在水田一米上。

“一层稻杆一层土，撒种要匀，覆土要浅。”

贾齐农亲自上手，村民围着观摩。

“浇水要少，不要漫灌！”

这下难住村民了。

计划挖导水小沟引支渠水，这下不知怎么办了。

“贾博士，你看这？”

倪小红遥指六十亩苗田尴尬道。

人工洒水需要一周有余，容易错过最佳插秧时间。

贾博士折中了一下，笑道：“试着小水来下。”

贾博士抓起一捆稻杆扎在支渠口，控制水的流速。

倪小红弯腰上前搭手，随口道：“庄子上有不少果树，你看哪天有空？”

“都是些什么树？”

一听有戏，倪小红连忙道：“李子树、杏树、梨树，哦，还有苹果树和葡萄树。”

“嗯？！”

贾博士身体一震，转头看着倪小红，灼灼目光犹如看美人。

“明天早上带我去看看！”

“好嘞！”

倪小红一听大喜，困扰自己心头的难题解决了。

大唐从未有什么苹果树，葡萄树只是听说，种得人很少。

“到时，老弟送我一些西瓜种子，果树枝桠我会取些。”

“老弟实话告诉我，西瓜种子哪来的？还有那苹果树是什么？”

水泽山庄奇绝，去年育出大片可口西瓜，不似西域酸涩西瓜，就已经引天下人啧啧称奇。

还冒出这么多稀珍，贾齐农很是好奇。

倪小红脸不红心不跳道：“公子常去西市寻找稀有种子和苗木，想是外番带到大唐，刚好被公子碰到了。”

“你家公子运气真好，一下碰到这么多好东西？”

贾齐农似笑非笑，显然是不信。倪小红一脸认真，看似不作伪。

“公子在后山培育香料，也是外番买的种子。花椒、乳香、还有些稀奇草药，小弟也认不出来。”

“果真？”

《齐民要术》涵盖农、牧、林、渔、酿造、烹调、栽培等，就是一部百科全书，只可惜少了花卉草药。

贾齐农致力于补齐这个短板，有空就搜集各种花卉种子。

一听倪小红说有奇草香料种，就立马确认。

倪小红笑道：“瞧你说的，我骗谁也不能骗你这位大行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