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城最边缘的巷子里，有一处带着小院的很旧的屋子。

院子里的人看着都是二十出头，几人面色凝重，一人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上，另外两人靠着有些破的院墙。几人手里都夹着一支烟，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烟味。

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人叹了口气：“你们说，就李哥这样子能挺过来吗？”

“相信咱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次指定能活。”树上那个面上带了刀疤，贯穿了整个右脸，看起来有些骇人。

“咱别急，李哥这不是醒了吗，好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另一个穿着皮外套的汉子安慰着他们。

“也是，这急不得。”高个子和声。

屋子里的采光很差，窗户都打开着通风，时不时还传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生了锈的家具，无一不彰示着这儿的环境之差。

最里面的房间里，一个男人睁着双眼，薄薄的被子斜斜地搭在腰间，整个上半身从左边的锁骨到右边的腋下都缠着纱布，上面还渗着黄色的不明物质，看起来似乎还在发炎。

“哥，今天吃点儿吗？”高个子点了粥，试探着问他。

男人摇了摇头，躺在那儿也接下来也没什么反应。

高个子只能又把吃的端了出去，对上外面两人的目光，也摇了摇头。

屋子里躺着的正是李知节，一个多月前，他们收到他发来的消息：“无论生死，带回叁院。”

叁院也就是这里。

他们赶着到医院的时候，他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东西取出来了，但是他的呼吸很弱，活下来的几率几乎没有。让人直接准备后事。

手术室外面站着一个公子哥和右腿受了伤的女人，从他们口中得知，李哥就是为了救女人受的伤。他们没有和温眠打过交道，但也知道这女生就是她。

李哥小时候就是温眠救的，这他们都清楚。听说不出意外，李哥会娶她，如今这样，也算是还了救命之恩，他们都不禁扼腕叹息。

他们靠着那条消息强硬的把李哥带了回来，自己给他换药消毒。一连一个月，他都昏睡着，呼吸也弱，他们丝毫不怀疑，只要有一点儿差错，这人下一刻就能断了气。

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就在三天前，他醒过来了。可是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温眠，也不是问那件事儿，而是让他们去查一个叫关宛白的人。

他自己虽是醒着的，但是都不吃，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哥不吃，咱们赶紧解决了，那些事儿总还要接着干呢。”高个子把吃的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招呼着他们。

……

房间里的李知节只觉得他好像是到阎王殿里走了一遭，但是没人要，又给他扔回来了。

在那些时间里，撑着他活过来的人，叫关宛白。

他在想，关宛白会不会很疼？

没错，他知道了关宛白不一样的一生。

第一次有这种意识，是温眠的奶奶心脏病发，他在医院听见陆长尽说他们在谈恋爱。平生第一次，他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那天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一些画面，零零碎碎的，是她哭着说什么都没有，是陆长尽对她的冷言冷语。是她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她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

他那时只当是心理在作祟，以为是自己的臆想。可是这臆想来的十分真实，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他觉得关宛白嫁给陆长尽不会幸福。

所以那天他灌了自己不少酒，让关宛白来接他，凭着身体的绝对优势，吻了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着才是她喜欢的。所以只能顺着她，她要闹，要整他，他也随她。

再后来是他出来办这边的事。一天夜里，他像灵魂出窍一样，看着她一直追在陆长尽身后，她完全不知道廉耻，也不知道难过，只是一次次地被嘲讽，一次次地被骂，又一次次地追随着他。她想方设法地对付温眠，想要把她赶走，却每一次都能被温眠化险为夷，而她永远都是被鄙夷的那一个。

所以那天他给她打电话，问她过得开不开心。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的心好像一直在偏向关宛白，可是冥冥中有感觉在告诉他，那不是他应该要走的路。

他是不屑的。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该不该走的路，他就是偏心关宛白。即便温眠救了他，即便从前默认了奶奶的话，即便关宛白看起来处处是缺点，他就是偏向她。

脑子里偶尔会蹦出一两个奇怪的句子，比如“把关宛白送进精神病院，关宛白永远都是温眠的配角，关宛白会凄厉地死在一个春天……”

他总是不信的，他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在纸上写下了那句话，也就是关宛白问他的那句。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一直有声音警告他，意识里的一切都不能说出去，否则关宛白会灰飞烟灭。

他不敢冒这个险，面对她的质问，他也没有解释。

他总想着，多挣点钱，还清温眠和奶奶的恩情，他就能做他真正想做的了。

在奶奶生病住院的那一天，他强硬地拒绝了当初的要求。

可在走出医院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里又冒出许多画面，是关宛白死的那副场面。

那天天气很好，她还是疯疯癫癫的。陆长尽揽着温眠的腰，在媒体上说着对关宛白的不满，斥责着她从前的行为。

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在听见那些话的时候，恢复了短暂的清醒，然后死去。

她的一生好像都是遗憾的。

那天回去之后，关宛白很不开心，因为他放了她的鸽子。他陪着她闹，他喜欢这样鲜活又不讲道理的关宛白。所以他坚信那不是她的结局。

然而在后来的几天里，他的脑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一个冰冷的声音。它没有情感，也没有温度。

只是冷冰冰的告诉他，他应该喜欢温眠，他应该同意奶奶的要求，那才是他原本应该走的路。

听见这话他只是不屑地暗嗤一声，他的心早就偏的没底儿了，哪里还会在乎温眠？

他依旧我行我素，花时间给她做戒指。

戴了他的戒指，就是他的人了。

就在当天晚上，那个冷冰冰的东西又出现了。它告诉他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剧本，而关宛白只是一个女配，她的一生是围绕男主，作恶害人，最后只能迎来凄惨的结局。

那就是她一生的轨迹，谁也改变不了。

她不能得到爱，也不能突破这个设定，她只能绕着男女主转。

李知节只觉得可笑，什么时候人要围绕另一个人转了？

关宛白那样的人，从来都该是为自己而活的。

见他软硬不吃，最后那个东西告诉他。挣扎也没有用，他们会让关宛白的痛感和温眠的相连。从此刻起，无论温眠受了什么伤，都会在关宛白身上反馈出来，并且，只会更痛苦。

如果温眠死亡，关宛白也会立刻从这个世界里消亡。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用了最卑鄙的手段，试图让剧本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所以那天，他扑上去救了温眠。

他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的，可是，他不敢赌。

所以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让他们去查了关宛白这些天的近况。

可是事实就是摆在面前，即便温眠只是受了伤，关宛白还是生生疼了一个月。

那些零散又奇怪的画面都是真的，关宛白这个人也只是配角。还是毫无尊严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