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年里，日子都很安然无恙地过着。

李知节给她买了很多漂亮裙子，还有好看的包包。

当然，最后也少不了给她买各式各样的高跟鞋。

有喜欢的东西，还有李知节无底线的纵容，所以关宛白这些天过得一直很快乐。

在仔细的照顾下，关宛白终于长了几斤肉，看上去也不再是枯瘦如柴，终于像个人了。

李知节看着如今的她，心底还生出几分自豪。

这样有人气的关宛白，是他养出来的。

夏去冬来，斗转星移。

初冬的清晨，李知节已经给关宛白早早就套上了羽绒服，长长的白色羽绒服足够罩住她整个人，小小的，走起路来透着几分可爱。

“我，好看。”关宛白揣着手走到李知节面前，停下来自夸。

李知节摸了摸她的脸：“是的，你好看。”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能很清晰得感觉到她脸上的疤痕。甚至在某些时候，他能看见她在镜子面前愣愣地看着自己，他想，她应该也是难过的吧。

即便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很爱美。

一个星期前，他收到了陆长尽的婚礼请柬。

时间就在明天。

李知节和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总是坐不住，还是会惯性地往角落里钻，会蹲在地下扒拉着地面，院子里的草都被嚯嚯地不成样子。

她很快乐，在她自己的意识里。

他无意识的弯了弯嘴角。

“关宛白，明天带你出去。”

“真的？”她这时候耳朵倒是灵，几乎就是一瞬间她就小跑着到他面前，大大的帽檐把她的脸盖住一半，上面的毛毛还一颤一颤的，但是他依旧能感觉到她晶亮的眼睛，女孩儿接着确认：“明天吗？”

李知节点了点头。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出去玩啦！”大小姐欢快地拍着脏兮兮的手。

次日清晨。天边才隐隐升起一道亮光，李知节就把怀里的人提溜起来，她揉着眼睛脸上正写着大大的不满。

“你好烦，好困。我不跟你好了。”

“你得跟我好。”李知节一边招呼她的废话一边招手让化妆师进来。

“你们看着给她弄。弄快一点。”他交代完就往外走，突如其来还是加了一句：“化好看点。”

丑了她又得闹。

李知节也难得换了身正装，纯黑色的西服套在他身上，明明是很正经的衣服，他穿起来总还是自己的痞相，黑色的衬衫配上他那张有棱角的脸更是透出一股子邪气。

他换完衣服在楼下抽了几支烟，慢慢等着楼上的人。

“我好看吗？”头顶突然传来了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

李知节手里夹着烟抬头望去，女孩子今天也穿了简约纯黑色晚礼服，裙摆柔软散开，仿佛满天的星星散落在她脚下。头发也全都盘上去，耳边还垂着一缕，给她增加一丝灵动，头上还别着几个带钻的小蝴蝶发卡，衬得她更加可爱。

耳朵上是金色的吊坠，很长，在她的脖颈处微微晃动。

脸上的疤痕也被化妆师注入了灵魂，顺着疤痕当作花梗，在她脸上绽放出两朵好看的花。

至于为什么不说出名字，他叫不出来，只知道好看。

见他不给自己回应，大小姐有些生气地在原地又转了个圈，提着裙摆咚咚咚地往下跑。

“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好不好看？”穿了漂亮衣服的关宛白说起话来都是软软的，开心着的。

李知节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就好像胃里被凿了一个洞，喉咙有些痒意，他迅速垂了眼，转过身捻灭了手里的烟。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李知节朝她伸出手：“好看，你最好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关宛白高兴的咧开嘴笑，昂了昂头，上前一步跨上他的胳膊：“我也觉得我好看！”

车上的关宛白像一只好奇的小精灵，左边看看右边又看看，还会盯着李知节看。

最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今天也顺眼。”

他一路上都在看她，白皙的皮肤把黑色的礼服裙衬得更好看，她的脑袋一动，耳坠就会跟着晃，看着她修长的脖颈，莹润雪白的皮肤，上面还有从前留下的伤痕。

那晃动的金色耳饰，就这么晃进了他的心里。从此再没出去过。

李知节只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忽然生了邪念。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一点窗户，把摸了一半的烟盒又放回去了，眼睛再没放在关宛白身上过。

下车后，关宛白很自然地挎上他的胳膊，李知节另一只手按在她挎他的手上，微微低头：“等一下记得跟紧我。”

关宛白听话地点了点头。

李知节神色坦然地带着她进了陆家大门，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李知节明显能感受到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越来越震惊，还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惊愕。

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陆长尽他们也不可避免地把眼神放在了他们身上。

李知节看着陆长尽变了又变的脸色，忍不住挑挑眉。

带着关宛白径直上前：“恭喜啊，陆总。”

陆长尽一时没搭理他的话，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旁边的关宛白，随后微微一笑，举酒示意：“多谢，请落座。”

紧接着他看向正东张西望的关宛白，默了一瞬，还是开口：“宛白，妈很想你，你去陪陪她吧。”

其实当时兰书是想要陪着关宛白去精神病院的，但是被他拦在家里了。母亲越纵容，关宛白就越无法无天，那她永远认不清是非，所以那两年他不管不顾，甚至也可以说残忍。

可是关宛白错的太多了，伤害了眠眠太多次，他不想管她的任何事。后来他也听说李知节把她带走了，他依旧没有插手，只当作不知道，或许他潜意识里也希望她能过的好吧。

母亲和他的隔阂越来越深，她已经不管他的任何事了。

每次看见他，就会掉眼泪，嘴里一直念着关宛白。

他知道，母亲大约是恨他的。

他是她亲生的，关宛白不是，但是在兰书眼里，关宛白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关宛白看着他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抱紧了李知节的手臂：“他是谁呀？”

“宛白……她不认识我了？”陆长尽有些发怔。

李知节站直了身体，拉着她的手嘲讽的看向陆长尽：“陆总可别忘了，她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可是名副其实的疯子。”

“宛白，我的宛白……”还没等关宛白看清来人，一个女人已经抱住了她，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

关宛白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有些不开心：“你弄脏我的漂亮衣服了。”

兰书闻言立即松开她，拉着她的手一直看着她的脸，眼底噙着泪：“宛白，兰姨给你买好多好多衣服，你别记恨兰姨好不好？”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关宛白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要拉着她哭，还这么伤心，她们明明就没有见过呀？

她是不是把她当成她死去的女儿了呀？

关大小姐觉得她有些可怜：“你的女儿死掉了吗？可是我不是你的女儿呀？”

她提着裙子后退两步，去桌子上端来了小蛋糕塞进她手里：“小蛋糕很好吃的，吃完就快乐啦！”

说完这句话她提着裙子就跑开了，轻轻拍着胸脯，害怕刚才没了孩子的可怜女人再来找她。

她再怎么可怜，她也不是她的孩子呀。

兰书看着手里的蛋糕泣不成声，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蛋糕上，抬头看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吃着蛋糕的关宛白，心底的难受更是翻了一倍。

陆明义搂住她的肩膀：“书书，今天大喜的日子，别哭了。”

“她不认识我了，我从小当女儿带大的宛白，完全不认识我了……”兰书一直呢喃着，心里一阵绞痛。

李知节并不担心她丢了或者受欺负，所以很放心地让她自己玩。

她并不一定需要朋友，有好吃的，看见好玩的就可以一个人玩很久。

这会儿刚吃完小蛋糕，不知从哪儿逮了几个气球在手里捏着。

“宛白……”陆长尽拦住她的去路。

关宛白偏头看了看她，似乎是在问他干什么。

陆长尽看着她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宛白，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以后你回陆家住，我们也和小时候一样。”

是他做错了，他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他明知道关宛白在意什么，她或许也不是非得要他这个人，她在意的是那份爱。

“你是谁？你不要乱说，我小时候也不认识你们，对，对，我不认得你们的……”关宛白还在自己嘀嘀咕咕说着。

陆长尽拉住她的手：“我是陆长尽，陆长尽啊，这里是陆家，是你最喜欢的地方，你兰姨在等你回家……”

“陆长尽……”关宛白皱着眉重复这句话，看了看面前的人，难受地摇摇头。

“不，你不是，你不是长尽哥哥……”她猛的挣开他的手，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奔跑的身影，兰书想要拦住她，可是完全拦不住。

她的脑海里反复重复着刚刚陆长尽的话，“不，他不是，不是……”

她踉踉跄跄地爬上了楼，看见面前的人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跳到李知节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把头一直埋在他的脖颈处。

指着后面跟上来的人，声音委屈的不得了：“我不喜欢他……有人欺负我……”

李知节拍着她的背，“没有人欺负你，有我在。”

陆长尽带着温眠再上来的时候，看着这一幕还是有些不好受，他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忘记了所有人。

温眠拿着一包喜糖靠近他们，把糖塞进关宛白手里：“这是喜糖，甜甜的。”

关宛白一听是吃的立马就不难受了，拿着糖冲她甜甜一笑：“你是好人。谢谢你。”

看着面前站着的人，她努了努嘴，有些生硬地说：“既然你们给我糖，那还是祝你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看到后面红着眼眶的兰书，关宛白还是从里面挑了两颗自己比较喜欢的糖，塞进兰书的手里：“虽然你的女儿没有了，但是还有糖吃的呀。”

她说着就塞了一颗进自己的嘴里，边嚼边说：“糖多好吃呀，不要不开心。”

说完她又盘在李知节的身上，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想睡觉了，回家吧。”

“好。”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睛里，兰书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

她的女儿，向来都是最好的。

李知节看着车里已经睡熟了的女孩儿，心情莫名不错。

这么多天没白养，还知道找他撑腰。

这一天，关宛白失去了陆长尽，陆家也同样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