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至，整个世子府都弥漫着桂香，在未名湖转了一圈，停在且从院不愿再走。

今日是入宫面圣的日子，庞珊换了好几身衣裳，从未见她如此慌张过。

栖乐才将一样东西放进袖中，庞珊已经换了橙色交领宽袖锦服，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如何？是不是落落大方？”

她大多的衣裳都是亮色，加之肤白眼明，穿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不过这橙色的衣裳寓意更好，栖乐思忖后，看着她道：“很喜庆，定然会给陛下留一个好印象。”

庞珊其实也很满意这一套，自我欣赏了会，目光落在栖乐身上：“你这正青绣花锦服也不错，跟你家越星纪常穿的颜色一模一样哦。”

栖乐也不知怎么，本能地选了这件衣裳，就好像越钦也在一般。

她伸手慢慢推着庞珊往外去，脸上却带了一点不正常的红晕：“该走了。”

庞珊没有回头，也没有拆穿她。

马车经过的是熟悉的街，说来每次进宫几乎是越钦陪着，不过两人总是在针锋相对，没有一次是正常聊天。

若没有尔虞我诈，秋天应该是最适合放空的季节。

然而，她很清楚，这一次入宫，是非同寻常的一战。

没有兵戈，是在比谁的谋算更胜一筹。

在华英殿前等候的瞬间，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徐徐而来，似在庆贺，也是在鼓劲。

庞珊拽住栖乐的手臂，纵然一言不发，栖乐也知道她有些紧张，展颜笑看着她，轻轻地搭了搭她的手背：“庞姑娘，你崭新的人生即将开启。”

一抹暖笑就这样缓缓在她的眼角眉梢落下印迹，庞珊紧攥的手缓缓舒展。

“宣栖乐和庞珊觐见。”

洪亮的声音打破秋季的沉闷，一切都变得鲜活明媚、引人入胜。

她们就是在这样一种万众瞩目之下走入熹平国的朝堂，虽不是臣子，却已经拥有臣子的名义和担当。

“参见陛下。”栖乐和庞珊两手交叠，躬身行礼。

济平帝早就将法山寺发生的事情忘记一干二净，示意着丞相郁道看向两位姑娘：“郁卿，她们可不得了，朕一直想落地的官员退商，这两丫头一旬多就完成，后生可畏。”

郁道在一旁应和：“确实是有勇有谋，也是陛下慧眼识珠，她们才有此次施展抱负的机会。”

“利慎，你也说说，朕给这两位女子一次科举的机会，妥还是不妥？”

放出来得真快，离死期也不远了

栖乐不免在心里念叨一句。

利慎接着道：“陛下与臣早有约定，既然她们完成任务，臣愿遵前约。”

“好。”济平帝接着唤了她们的名字：“栖乐，庞珊，你们退商有功，特允尔等明岁同诸位学子参加科举，此期间，栖乐入星次台学习，庞珊入财经司学习。”

“谢陛下。”两人连声应下。

就在济元帝准备说退下前，殿外传来豪山急报。

“陛下，越星纪在豪山救百姓遇难，已身陨。”

庞珊紧张地看向栖乐，她的神色并无异常，甚至并无意外。

她自然没有意外，昨夜就已经收到星次台的消息，说是越钦出海救人，生死不明。

栖乐怔愣间，济元帝看向她：“栖乐，你要节哀，朕是不会亏待你的。”

彼时越岱就走上前：“父皇，儿臣有事，想请郁丞相、利尚书和霖大人见证。”

济元帝抬眸：“何事？”

“儿臣愿替越钦照顾弟妹，娶她为太子妃。”

济元帝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出口指责：“荒唐，且不论你已有太子妃，她毕竟也是你的弟妹。”

越岱并不退缩，而是继续道：“父皇，儿臣跟栖乐本就有婚约，栖乐才是云阙义女。”

卑鄙的人。

这无疑在说栖乐欺君罔上。

济元帝看向栖乐：“栖乐，你是云阙义女。”

“启禀陛下，栖乐确实师从云阙，云师父也曾将这个云阙义女的选择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选。”

“这是何意？”

“或许在云阙心中，我是她的义女，但在我心中，云阙只是我的师父。”

栖乐三两句就将欺君一事撇的干干净净。

这下，越岱则道：“不管你认不认，你都应该替云阙履行旧时之约。”

“殿下，举国皆知，你当时是以云阙义女的身份娶了宛晚，改尘阁阁主也已经承认此事，是她不如你意，还是你想当负心人。”

越岱敷衍道：“孤只是不想让父皇背弃旧约。”

“我是陛下钦点的越世子妃，你想让陛下收回圣旨？”栖乐也是步步紧逼。

济元帝自然也知道，他也是坐实宛晚云阙义女身份的，如此他既不违背旧约，也没有君无戏言之患。

但他就是想见识一下云阙的关门女弟子到底有何能耐？

他道：“栖乐，除了朕的圣旨，你还有何物证明你选了不一样的路。”

众人都看向栖乐。

若她拿不出来，为了弥补圣上的尊严，她非但得不到太子妃之位，还得认下欺君之罪。

这就是太子越岱的最终目的。

栖乐缓缓抬头：“婚约。”

众人的目光并未离开，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灰色破布，边缘已经抽丝，但济元帝还是一眼认出这个布料。

这是越钦第一次出任务时，济元帝送他的灰色战袍。

那布料特殊，是皇后亲自织就。

“陛下，我跟越钦情投意合，早早就立下婚约，陛下当初的圣旨也是成人之美，我们一直很是感念。”

“私定终身，成何体统。”越岱忍不住讽刺一句。

“殿下，新的婚律规定，男女之约胜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是圣旨。”

“你是对律法有异议，是在无视陛下的英明。”

济元帝任由他们争论，越岱又道：“约定在婚律之前，非婚律所控。”

“殿下，你身为储君，有负陛下期望。”

“何意？”

“你应该好好研读一遍婚律，补充篇规定，婚律颁布以前之行举，若益及男女双方，适用本律。”

“于我而言，得嫁越钦，是我之幸，受益匪浅。”

越岱看向霖屿：“霖大人，婚律有此条？”

霖屿被问道时，才清楚栖乐跟他商讨婚律时，就已经开始布局，他坦然道：“正是，陛下龙恩浩荡，有意促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遂落成此条。”

越岱继续狡辩：“越钦已死，算不得于她有益，说不定就是她克死夫婿。”

他这样连番地提醒越钦已死，反而让众人觉得是他居心叵测。

况且身为储君，不该说出此等悖逆之言，有伤兄弟情义。

栖乐本想放他一马，这下总得让他掉点皮出点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