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残
作者:杜可欲 | 分类: | 字数:54.3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97章 惊喜
北宁的天色渐渐迷蒙下来。
从北宁西南角城根出去,沿着蜿蜿蜒蜒的小路,从只能单人行过的泥土地,走到还没荒尽的草地上。
刘全义头一次亲自走这趟线,累的要命,浑身上下的肉抖个不停。
约莫走出了几里地,才看到那处零星灯光的仓库。
他拿出点老大的模样,吆喝了一声:“兄弟们,加把劲啊!马上就要到了!”
一行人里,唯独他肩没扛手没提,没人有剩余的力气搭理他。
开了粗铁链锁住门环的锁头,几个守在旁边木屋的人推开仓库那厚重坚实的木门。一股陈旧、奇异的香气,夹杂着阴冷的空气,传了过来。
刘全义跟在运送货物的队伍后面,借着才打开的灯光看向室内,惊了一下。
“怎、怎么有这么多?”刘全义问。
是了。这仓库自从他私运烟土就在用,还从来没被填的这么满过。他看见这山一样的烟土,像是看见了座金山。
守在此处的那位兄弟咬着馒头,说:“何老板说了,和几位大户人家谈了大笔的生意,现在还在商讨合同,等合同签下来,就都运走了。”
“大户人家的生意...”刘全义喃喃道。
这北宁白家真这么厉害?!怪不得何楚卿腰包里能掏出这么多钱来,恐怕这敛财的手段比他自己还要更胜一筹。刘全义心里琢磨着。
自从何楚卿真正开始接手赌场和衡容会的生意,刘全义是一日比一日边缘化,弄得他想献媚都没有时机,心里甚是不爽快。
幸好,他以往在衡容会的些许影响还在,还是能够操控一部分人,有点话语权。
刘全义眼珠一转,就有些心思随着也转了出来。
这烟土货物成山,少上那么一些,肉眼看不真切。再之后,只要让人稍微改些账本,他就不信还能查得出来。
刘全义立在一边,偷偷拽过守在此处的那人,才勾肩搭背地掏出身上最值钱的那枚玉佩,说:“哥们...”
便听门外骚动传来——
“军爷,您别开玩笑,我们这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刘全义才循声望过去,一把枪口就顶在了额头上。
“好了,在座的各位黑道兄弟。”为首的季长风迈进仓库来,仍是嬉皮笑脸的。他身后,带着的一干士兵除了警卫团的,还有些驻守在该处军区硬要跟来的其他四个师的人,这么看去,非常壮观。
不出半分钟,这仓库内外就遍是端着枪械的兵了。
季长风信步转了一圈,毫不遮掩地为这缴获的烟土叹为观止:“这把真赚大发了。”他随手拍了拍一位立在身侧的士兵,“通报司令,一切顺利。我倒是建议他亲自来瞧瞧这批烟土。”
才说完,他转向旁边呆若木鸡的刘全义,格外吓唬道:“你穿的最贵气,你是领头的?”
刘全义早吓呆了,木讷地摇了摇头。
“哦,不急。反正,运送烟土的是你们,按照咱们北宁的禁烟条令,不论怎么,你们哥几个都得去警察局逛一圈了。”季长风道。
方才还盘算着私运一批带走的刘全义立刻道:“我能、我能戴罪立功...”
季长风眉毛一挑:“你怎么戴罪立功?”
“我们做这些,都是金粉窟何楚卿老板的指示,他也能为咱们衡容会兄弟作保,找何老板,何老板认得顾司令,能为我们作保!”刘全义动作麻利,扑腾一声,抱着拳跪下了。
季长风没料到才一句话,就能把祸水引到何楚卿身上去。
报纸上的何楚卿扮演的角色不光彩,如果和他们顾司令沾上边,那就不好了。更何况,他带来的这批兵又不全是司令亲兵。
别为民除害,除到司令家里去了,那算怎么回事?
刘全义才哭诉完,五粟仓库便迈进一位军官来。
他一掀眼皮,便看见来者傲视群轮,得让跪着的这位费力地更抬起头来一些。对上目光的那一刻,刘全义一颤,立刻认出了那张脸,更叫:“司令、司令!您不认得我了?我们在赌场见过的!”
季长风眉头一皱,想去把这人抽晕。没成想,听见这话,衡容会的人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也此起彼伏地求了起来。
瞄准镜里才出现那军官的面孔,远在制高点的狙击手就倒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何辰裕觉察到,凑了过去,问:“陇客,怎么了?”
昏黄的天色下,映出他身边女人那张秀丽的面孔。她流光溢彩的眼眸里闪烁着快要殆尽的天光,说:“没事。”
再低下头去,枪口重又对准仓库的窗口,从那里,足以居高临下地看清室内的所有人和一切正在发生的事。
她和身边的孤鸿匍匐在地,白衬衫上粘上了潮湿的泥土和枯叶,不幸露出的脚踝已经被蚊虫咬了许多口,她像感觉不到,仍炯炯地盯着镜头里。
因为在这里,在此刻,她是陇客,所以没人知道她姓江,是大名鼎鼎江家的二小姐。而现在站在屋里那个军官,是她从小就听人念叨在耳边的未婚夫。
第97章 惊喜
瞄准镜内,仓库门口处的几个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都抬起头来。
接着,二楼灯光一亮,长廊上,站着的是一个高挑的男人,负手捏着折扇。虽然离着极其远,好像仍能从他的举动中嗅出一股竹叶香似的。
这个人,她也认得。是一位姓何的。
由于注意力太集中,她倒是没留意,身旁这位姓何的不动声色地咬住了下唇,攥住了一手枯枝。
“我的确认得司令。”何楚卿笑意荧荧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像是没留意顾还亭看到他那一刻的眼神。
何楚卿的出现的确让刘全义一干人闭了嘴。他身侧跟着窦西,顺着台阶拾级而下。快到楼底,才又说:“不过萍水相逢,如何能求司令放过?”
是的,他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不然,顾还亭就要不得不和他在众人面前针锋相对,甚至于不得不将他一同拿下送进警察厅不可。
但如果何楚卿不来?面对这样的场景,好像顾还亭受制于他,这无疑是杀了司令和他亲兵的锐气。
这才是他送给顾还亭的礼物。
何楚卿得逼着司令对自己下狠手,而且是当面的、不留情面的,这样才能让顾还亭更有威信。这样,他近几日在报上的骂名也算没白担。
但当他真正做好准备去对上顾还亭的目光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想的有些过于轻松了。
顾司令的神情比他原想的还要难捱些。
“何老板。”顾还亭正迅速调整着应对方案,嗓音听着有些莫测。
和下午吃掉何楚卿碗中酸梅的人截然不同。
何楚卿心底不可避免地乱了一刻,听司令继续问:“这批烟土,都是您私运的?”
季长风为避免无辜殃及,先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步。
何楚卿看着他说:“刘全义是我的人。如果说,出了什么岔子,找到我身上也是难免。”
刘全义听出话外意思,先叫道:“何老板!您这话可不厚道!这是我第一次运货来这里,还是受了您的命令,如今倒是成了替罪羊?你这么做不是诛衡容会上下兄弟的心么!”
衡容会众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向他看来。
何楚卿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窦西先把账本甩在了刘全义身上,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说这话自己不心虚?多少烟土,利润多少,你又分摊给衡容会上下多少?何老板接手后又分多少?今日运货之事只有我们内部人才知道,你真以为何老板不知道,是谁走漏消息的?”
他话说到一半,身边的兵就已经举起枪械警告他老实点。
窦西没收敛,仍是等到硬生生被士兵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才住口。
何楚卿对窦西这不知死活地为他说话的举动有些意外,当然,更意外的还要数刘全义。
还不到一个月,先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子就上赶着给别人当狗去了,实在不能不意外。
窦西话音刚落,刘全义紧接着操起方言劈头盖脸地骂回去。一句没骂何楚卿,只骂窦西吃里扒外、白眼狼。
不过几句,也一并被摁在了地上。
这期间,顾还亭目不斜视,仍始终看着何楚卿。
待到安静了,才又缓缓说:“你是北宁衡容会的老板、是赌场的老板,趁此私运烟土,大肆贩卖,是吗?”
何楚卿没说话。
顾还亭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他虽然没料到,但也知道何楚卿特意出现在这里给他抓的目的,字字句句的确认,倒像是在拖延时间。
不过,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罢了。
顾还亭又说:“...触犯禁毒令,是什么后果,你可晓得?”
他才说完,一边的兵自以为会意,立刻又将何楚卿别过双臂,生生摁跪了下去。
顾还亭下意识迈动了半步,季长风看在眼里,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替他把人扶起来,还是把司令这意图拦下来。
何楚卿垂眸看着那双军靴:“一切凭司令做主。”
凭他做主?真的凭他做主吗?
虹海时候,缴了岳为峮的烟土,公然硝烟,当日在场的衡容会众人全部抓进牢狱,由于岳为峮的影响,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不到一个月就都放了回去。
那么现在呢?
他顾还亭是有能力让当场所有抓到的烟贩都在监牢好好待几年,这才是条令规定的,那何楚卿呢?
何楚卿当然是有自己的算盘的。
他被摁在那处跪着,忽而俯下一点身来,谦卑地说:“司令,我衡容会闯下这等罪过,本不该有其他任何余地。但我仍想问您,可晓得我衡容会么?要是没记错,在虹海的时候,您就和我们衡容会多有冲突,却没法奈何。”
听此,顾还亭终于松了一口气,单膝跪下来,饶有兴趣地抬起他的下巴,说:“你是在用远在虹海的岳为峮威胁我?你信不信,只要一晚,我北宁驻军就能将北宁衡容会处理干净。”
何楚卿朝他笑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像是讨好:“岂敢?只是,如此这般,您在北宁的位置也要遭人忌惮。不如听我一言——衡容会的势力您是有所了解的,我们的销路也多的很。今日已触及禁烟令,即便除掉我一个,您也未见得能得益。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们愿意同您签一份合同,每月出资供给您的军饷,并欠下再不运烟的保证书,如有违反,项上人头相赠。”
顾还亭说:“我们军队岂能和你们沦为一路?”
“并非一路。”何楚卿说,“北宁之中,衡容会就是诸位拿捏黑帮的一只手。我晓得,凭您的能耐,肃清北宁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还希望给我衡容会诸位兄弟一条活路。”
在场的人,不论是军队还是黑帮,无非都被这话说动了。
今日,北宁驻军要是真一时兴起肃清北宁衡容会,诸位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不如退而求其次,说起来也是和军队有合作的关系。
北宁驻军到底也是有些壮志的兵,在成日的比试训练中,已对白、傅针锋相对生了厌倦。如果真有人能够让北宁更规矩一些,那恐怕只有顾还亭能做得到,而非傅月襄或白鹭。
顾司令像是正在思忖。
过了半晌,他才道:“你是个伶牙俐齿的。”
何楚卿和顾还亭在玩什么把戏,近在咫尺的季长风都不敢说看懂了,更别说远在山尖尖练眼神看哑剧的何辰裕。
虽然看不懂,到底还是刺目的。
他有些无语地不再去看里面的场景,不经意却看到了陇客那意欲扣下扳机的手指尖。
他们来这边当然是有任务的,不知为何,何辰裕心里却有点不祥的预感,在她扣下扳机的那一秒猛然撞了她一下。
这一枪穿过空气,顶着阻力,破风打了过来。
恰巧穿过了悬在头顶的灯泡。
登时,鸡飞蛋打,霹雳乓啷。室内光线忽地暗下来,室内的声音却爆发出一阵嘈杂。
季长风扑向顾还亭去护,顾还亭先欲扯何楚卿在怀。
何楚卿却果断打开他的手,任凭窦西将自己护住。
何辰裕虽然不懂枪,也知道她瞄的绝对不是该杀的那位胖子。
他急急地质问:“你干什么?!不是杀那刘全义来表明我们的立场吗?你动旁人做什么?”
江媛气急败坏地搡开他,骂道:“你没看见吗?那个姓何的才是头目!不杀他杀谁?”
她说这话时候,倒是半点没有她平日里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