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身体滑落，头枕在了魏明远胳膊上。

她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湿热而急促的鼻息，一下下喷洒在魏明远的手臂上。

意识在发烧的煎熬下，变得异常模糊。

昏昏沉沉中，江筱嘴唇微微张合，仿佛在向虚空伸手，希望能抓住些什么，喃喃自语地喊了声：“魏明远……”

静谧的房间里，那声微弱的呼唤，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将魏明远拉入了沼泽。

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没。

就在理智被彻底蚕食之前，他清醒过来。

“吃一点，吃完了再睡。”

魏明远抬着江筱的下颌，把勺子递到嘴边，江筱终于微微张开了嘴，勉强喝了几口汤，就再也不肯吃了。

魏明远托着她的脑袋，轻轻放在枕头上，又拿起她额上的湿毛巾，起身走进了浴室。

关上门，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中，他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人，然后，俯身接了一捧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魏明远闭上眼睛，几分钟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关掉水龙头，擦干脸上的水，把毛巾又过了几次冷水，拧成半干，才打开了浴室的门。

江筱已经睡着了，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像是喘不过气来，呼吸声很重，被子随着胸口轻轻起伏。

魏明远拨开她额头上的发丝，将湿毛巾敷在上面，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进一家药店，买了体温计、酒精和纱布，再次返回酒店，将酒精稀释后，低头用纱布轻轻擦拭她的额头，脖颈和手心。

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体温也慢慢降了下来，才替她盖好被子，独自靠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她的脸。

江筱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乖，跟大宝倒是很像。

大宝刚来时，不吃不喝，在他床底下躲了两天。

第三天出来后，本性逐渐暴露，每天晚上在房间里乱窜，打扰他写论文，甚至趁他不在家，把风扇的电线也给咬断了。

尽管大多数时候，它都像个小恶魔，但安静下来，趴在身边睡觉时，又显得异常乖巧可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筱突然动了几下，魏明远以为她要醒了，但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朝着他，又沉沉睡去。

雪白的床单上，黑亮的长发如同丝绸，柔软而光泽，魏明远捡起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

发丝柔软细腻。

魏明远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总是要抓着妈妈的头发才肯安心睡觉。

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起妈妈的长相，只记得她那头漂亮的长头发，和每天晚上，镜子前梳发的身影。

为了所谓的爱情，妈妈不顾一切地嫁进了深山，但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却让她吃尽了苦头，甚至不顾她的反对，以三百块的价格强行卖掉了她的头发。

他记得那个夜晚，自己又哭又闹，非要妈妈把头发找回来，但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抱着他，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襟。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经常偷偷抹眼泪，那些泪水如同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心。

直到9岁那年，弟弟出生后，这一切才戛然而止。

那天，他放学没有直接回家，趴在村口跟别的小孩打弹珠，一个大人匆匆忙忙找到他，拽着胳膊就把他拖回了家。

然后，一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娃娃，就出现在他面前。

大人说，他当哥哥了，以后要照顾弟弟。

大人们还说，作孽啊，年纪轻轻就走了，留下两个孩子该怎么活。

“魏明远。”

昏暗的房间里，江筱的声音像是一束阳光，将魏明远拉回了现实。

“嗯？”

江筱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软绵绵地说：“我渴了。”

魏明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起身倒了杯热水，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喝下。

喝完水，江筱靠在床头，黑色的眼珠上移，静静地盯着魏明远。

“感觉好点儿了没？”魏明远看着她，脸颊的潮红已经消失，但精神仍有些萎靡。

“身上黏糊糊的，我要洗澡。”江筱动了动，皱眉嘟囔道。

“今天不要洗。”魏明远告诉她，“你刚退烧，不能洗澡。”

江筱“哦”了一声，沉默了几秒，忽然又说：“我饿了。”

魏明远转身拉开窗帘，太阳倾泻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江筱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

“去换衣服，出去吃饭。”

江筱听话照做，蹲在行李箱前翻了翻，拿出一包衣服，走到浴室门口，像是怕他跑了，又探出头，看向魏明远，强调道：“你要等我。”

魏明远站在窗前，逆着光望向她，点点头。

傍晚时分，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挤满了游客和学生，显得格外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江筱跟在魏明远身后，两人隔着半步的距离。

一场高烧下来，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路时步子都有些轻飘飘的，见到什么都想吃。

但魏明远却对路边的小吃视而不见，似乎在寻找什么。

大街上人来人往，江筱的视线总是被各种摊位勾住，几次差点跟丢。

有店家当街烤串，炭火正旺。

老板手持长筷，熟练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嗞嗞”的响声，升起一阵阵青烟。

闻着空气中混合着孜然的肉香，江筱有些走不动道，一把拉住魏明远的衣服：“就吃这个吧。”

魏明远回头看了眼架子上滋滋冒油的烧烤，又望向江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太油了，你现在不能吃。”

说完，转身就往前走，见江筱没跟上，又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