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人很多，魏明远站在车门边的过道里，后背抵着墙壁，微微发怔。

一个背着行李袋，满头白发的老人从他身边路过时，不小心踩到了魏明远的脚。

黑色的鞋面上，瞬间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泥巴印子。

魏明远低下头，静静地看着。

忽然一双女士黄色工装靴出现在视线里，站在他跟前，不动了。

“你怎么上来的？”魏明远愣了愣，抬头望着江筱，皱了皱眉。

“我买了一张票。”江筱把手里的票递给他，笑着说，“我刚上车，车门就关了，这里的人可真多，我差点儿就找不到你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魏明远声音里带了些斥责，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车票。

“我就是有点担心你。”江筱犹豫了一下，伸手拽着他的衣角，“你别生气了。”

走道里人来人往，江筱站在路中间，被人挤来挤去。

魏明远沉默了几秒，忽然变得很挫败，叹了口气，找列车员补了两张卧铺票。

这是江筱第一次坐火车，她坐在下铺上，好奇地打量车厢里的环境。

“这个火车要坐多久？”江筱趴在窗户边朝外看。

“十几个小时。”魏明远把行李推到床底下，站起身坐到她边上。

“十几个小时？那你刚才还说很快就能到，你骗我......”

“你胆子太大了，下次不准这样。”魏明远表情淡淡的，轻轻捏着江筱的手指头。

“噢，知道了。”江筱抬头望了眼上铺的人，趴在他耳边小声问，“这里面怎么住这么多人呀？”

魏明远勾了勾嘴角，笑得很勉强，轻声说：“火车都这样。”

江筱抱着他的胳膊，依偎着在他肩膀上，火车已经驶离了城市，冬日的田野显得格外荒凉。

一路上魏明远基本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他都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发愣。

江筱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找各种机会跟他聊天。

晚上，江筱买了盒饭，看着他一口口吃完才放下心。

火车到站已经是凌晨三点，两人住进了车站旁的小旅馆里。

住宿条件很差，好在还算干净。

走进房间后，魏明远放下行李，转身紧紧抱着江筱，脑袋埋进她的肩窝里，一言不发。

江筱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良久，魏明远说：“我有些难受。”

江筱低声说：“别怕，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魏明远用力箍住江筱的腰，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永远。”

“好。”江筱闭了闭眼，声音很轻，“不分开。”

第二天一大早，江筱跟着魏明远，大巴转公交，最后又走了半个小时山路，才走到村口。

天上下着雪籽，掉进脖子里冰得人发颤，两人沿着泥巴路一直往里走，最终停在了一个土坯农家小院门口。

走进院子时，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从屋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空碗。

“小远回来了？快进屋，你奶奶等着呢。”她转身朝屋里喊了一句，“大娘，小远回来了。”

魏明远喊了一声婶婶，就带着江筱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昏暗，墙壁上挂着一幅老式日历，地面是裸露的泥土，坑坑洼洼的。

正中间的木桌上，赫然摆着张遗照，照片上是个小男孩，看起来跟魏明远有几分相似。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瘫坐在桌边，看到魏明远进来，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哭着喊了小远。

魏明远走过去，把奶奶抱在怀里，他红着眼眶，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江筱手足无措地跟在魏明远身后。

“这姑娘是谁啊？带女朋友回来了？”隔壁婶婶上下打量着江筱，点点头，“真漂亮。”

“婶婶好。”江筱学着魏明远喊了她一声。

隔壁婶婶笑着拉起她的手，带到奶奶跟前，大声说：“大娘，快看，小远带女朋友回来了。”

闻言，奶奶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看向江筱，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好......快坐下。”

“你们还没吃中饭吧？我家里还有些饭菜，你们俩先凑合吃点。”隔壁婶婶说着，快步往自家走去。

“昊昊呢？”魏明远低声问。

“昨天已经烧了，搁在他房间里了。”

江筱起身，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魏明远拦住了：“你不要进去，就在外面等我。”

“好。”江筱点头，又坐回了椅子上。

这种场面，妈妈去世的时候，她经历过一次。

但那时候她还小，什么也不懂。

爸爸也是让她等在外面。

她独自站在太平间外空旷的走廊里，周围空无一人，阴凉的寒气从脚底直往上蹿。

太平间的房门紧闭着。

隐约间，她仿佛听见了呜咽声，像是风声，又像是压抑的哭声。

魏明远待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她很想去抱抱他，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昨天晚上匆忙给家里发了条短信后，就把手机关机了，她不知道现在几点，就觉得有些饿了。

邻居婶婶很快回来了，端了些饭菜过来，让江筱先垫垫肚子。

盘子里的菜冒着热气，带着股呛人的香辣味。

江筱点头道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魏明远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很平静，看了眼盘子里的菜，说：“我再单独给她炒个菜，她不能吃辣。”

说完，就带着江筱去了厨房。

泥砖和石块搭建的灶台旁边，整齐的堆着柴火。

魏明远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颗白菜，又取了条挂在上方的腊肉，背对着江筱，低声问：“饿了吧？早上也没吃。”

“......没有。”江筱小声说。

“很快就能吃的，你站远点儿，别弄脏衣服。”魏明远熟练地切着菜。

江筱伸手拽着他的衣服，没动。

魏明远也没有回头，沉默地洗完锅，转身拿起一把柴火，点燃，然后开始炒菜。

“其实，他走了也挺好，死了就算是解脱了。”魏明远熟练地翻炒着，声音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