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远下了车。

刺骨的寒意顺着领口钻进衣服里。

他拉紧了衣领，加快脚步，朝着那个身影走过去。

宠物店橱窗的展示台上，有四只猫，或趴或睡，还有一只奶牛猫，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正认真地舔着前爪。

江筱右手拿着面包，蹲在橱窗前，边吃边看。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魏明远停在她旁边，蹙眉低头望着她。

听见声音，江筱缓缓抬起头，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低头吃了一口面包，继续看猫。

那只奶牛猫似乎被魏明远高大的身形给吓到了，嗖地跳下展示台，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倒是一只胆大的狸花猫，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从医院出来？”

魏明远调整了下语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江筱仰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回答，继续自顾自地吃着面包，还隔着玻璃逗弄起小猫。

“我在跟你说话。”魏明远恼怒，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面包。

江筱一怔，看着他手里的面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垂眼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裤腿。

“魏明远。”江筱定定地望着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看到她逐渐发红的眼眶，魏明远的心又一次毫无底线的软了下来。

他蹲下身，看着她，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江筱凝视着她，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裤脚，很轻的冒出了一句：“你一直在京城吗？”

“嗯。”魏明远怔住，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那......那你读研了吗？”

“嗯。”

“在哪里上的学？”

“人科大。”

“可是，你之前不是要上京华大学的吗？”江筱眉头微微皱起。

“出了点意外，调剂到人科大了。”

“哦......那人科大好吗？”

“挺好的。”

江筱点点头，松开了他的裤腿，低头抠着手上的纱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明远问：“饿了没，我带你去吃饭。”

“那你是本科毕业了，就来京城读研了？”

“我大四毕业后，就去了人科大读研，这些年也一直在京城工作。”

魏明远感觉她有些奇怪，又不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直接一次性全数说了出来。

大街上很冷，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很快又消散。

江筱咬着嘴唇，低头看着地面，半晌没吭声。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魏明远刚准备起身，忽然听到江筱问：“那信你收到了吗？”

魏明远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个问题，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已经问过一遍了。

现在再问是什么意思？

是想提醒自己，两人已经分手了？

他苦笑一声，自暴自弃地答道：“收到了，信和戒指都收到了。”

“是陈姨给你的吗？”

“嗯。”

“那封信是我写给你的。”

“看出来了，是你的字迹。”

“那你......”江筱看向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放弃了。

她没有继续提问，顿了顿，收回视线，缓缓地站起身。

“太晚了，我得回家了，不然张教授要担心的。”

“张教授？”魏明远疑惑地盯着她。

江筱看了看四周：“嗯，张教授在家等我，我不能在外面呆太久。”

魏明远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她似乎是忘了某些事。

忘了张教授在医院，也忘了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同样的问题，早就问过了。

魏明远试探性问道，“你刚说的张教授，她现在在哪儿？”

“嗯？”江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先回去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沿着马路走了。

魏明远看着她的背影，僵立在原地。

失忆？

他不知道江筱到底还记得多少东西。

就像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要问那封分手信。

或许她是忘了很多，但她始终记得两人已经分手，并且如同凌迟般，反复地提醒他这个事实。

已经分手八年了。

其实不需要她提醒，魏明远也记得清清楚楚。

多少个夜晚，他都是独自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那就是有病，并且还病得不轻。

他也想像江筱一样，潇洒地转身离开，可视线却像是锁定了，黏在她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这是最后一次，把她送回医院，然后彻底忘掉一切。

魏明远暗自发誓。

在江筱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时，他快步跟了上去。

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别乱跑，我送你回医院。”

江筱一惊，回头发现是他，又迅速低下头，望着地面，不说话。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魏明远还是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

“怎么了，为什么哭？”魏明远挣扎了片刻，勉强控制住自己。

“没什么。”江筱低着头，不看他。

“跟我回医院。”

“不要。”

“你的抑郁症很严重了，必须回去。”魏明远加重了语气。

“......你怎么知道的？”江筱的表情蓦地警觉起来。

魏明远没有回答，拽着她想回车上，却被强行挣脱开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有抑郁症？”江筱又问了一遍。

“这个重要吗？”魏明远拧眉看着她，“赶紧回医院。”

江筱盯着他，视线透过瞳孔，想看到他心底最深处。

她嘴唇微微颤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精神病，就应该呆在精神病医院里？”

魏明远皱眉：“别胡说。”

“那你为什么要我回医院？”

魏明远没说话。

“就算我是精神病，也跟你没关系。”江筱胸口剧烈起伏，用力推开他，“我的事，不用你管。”

随后，转身就走。

魏明远闭了闭眼睛。

很快又睁开。

压着心里的烦躁，吐出一口闷气。

走上前，再次拉着江筱的胳膊，拽着她往回走。

“放心，把你送进医院，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我不去，你放开我。”江筱急了，拼命掰他的手。

魏明远不为所动，加大了力气，直接拖着她朝车子走去。

忽然感觉手上一痛。

回过头。

才发现江筱低着头，咬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