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好故事，自然有好读者。”

越老师此话掷地有声。

林福堂眼神睥睨他一眼，不屑道:“我们报社忙得很，没空去劳什子的舞会，也不欢迎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你！”

男人被他的话气得面红脖子粗。

关镇西:【不愧是林会长的儿子，威武！】

但她却故露难色，“真不好意思啊，明天恐怕是没时间，让你跑空了。”

【还锦上添花?雪中送炭都不稀罕你的，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

男人想问，这个林会长不会就是他们商会的会长吧?这个衣着矜贵的青年男子面容上倒真有四五分得像，只是这气度更像官宦子弟。

他有些拿不准。

而关镇东早已请越老师进报社商谈去了。

越老师看着窄小、不正式的报社，连连惊叹:

“没想到这样一本宏伟的巨着，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翻译的？真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此时此刻，我多么想请我的同学们来参观一下，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文人的精神世界是多么丰富，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却将外国的小说翻译的如此身临其境……”

越老师眼里露光，侃侃而谈，关镇东心安理得接受着他这长篇大论的夸奖，面上得意极了。

越老师突然话音一转:“不过，你们不会有落差感吗？”

“什么落差感？”

越老师解释:“你们在翻译这本书的时候，书里的唐戴斯复仇成功，获得百万财产，抱得美人归，可是在现实中，故事从他进监狱了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了，不会再有别的结局。”

关镇西笑笑:“你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会凭着一台戏火爆吗？你以为这个故事的内核只是复仇吗？”

姚澄明首先理解不了:“难道不是吗？”

他当初读这本书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被关押进监狱的唐戴斯，社会中所有的压迫者都是他要复仇的对象。

【因为这是一个反抗的时代，反抗帝制，反抗剥削封建压迫，反抗愚昧主义，反抗禁锢人思想的文学，人们厌倦了大团圆的美好结局，人们要反抗，要向敲骨吸髓的社会复仇，而《基督山伯爵》这本书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人们内心深处这种不可抗拒的朴素愿望。】

这本开山作的爽文，之所以能够掀起如此大的波澜，是时代促成的，而不是她翻译的文笔好，也不是一台戏能够引起的。

落差感？

她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自然不会有落差感了。

该有落差感的，只是这个时代的读者们，他们还要忍受这样的欺凌十几年，这遥遥无期的十几年，许多人都活不到头。

也许，《基督山伯爵》只是他们苦难一生中一个短暂幻灭的美梦。

连续十几天，兴邦日报占据了当地报社的所有渠道。

前所未有的疯狂。

铺天盖地的报纸。

唐戴斯成了这座城市的英雄人物，其他报纸想要卖出去，只能跟着翻译这本书，或者给唐戴斯立传、续写。

有人甚至给唐戴斯塑泥雕。

毫不夸张的说，报社每天至少收到五百封信，每一封，都在讨论唐戴斯的命运。

关镇西关于反抗命运的言论更是从从文中学传出。

舆论将关镇西推上了“奇女子”的地位。

正是这个奇女子执笔翻译了这样一本鸿篇巨制。

报纸越卖越好。

在一所破败不堪的烂尾公寓里，死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学生。

罗呈祥捏着鼻子，皱眉，用手扇动，仿佛难以忍受这里的臭味。

一个穿警服的下属过来，向他敬个礼，声音洪亮，递一沓报纸。

“报告警长，这就是他的遗物，我检查了，全都是兴邦日报的报纸，里面还夹杂着一张遗书，据和他同居的弟弟说，这遗书就放在手边……”

罗呈祥随意翻动着报纸，不像是在查案，对这些细节也并不感兴趣。

而是说:“遗书呢？”

那是一张十分干净洁白的纸。

洁白无瑕。

自杀的人是割腕死的。

而纸却异常干净。

让人看了心生好感。

字也端端正正，乖乖巧巧。

让人看了觉得惜叹。

这么好的人，偏偏怎么会想不开呢。

“我从不关心我周围的人，也从不去保护这个对我不加保护的社会。我甚至还要说，就一般而言，社会从不关心我，它始终在伤害我。所以，即使我在价值观念中抹去了对他人和社会的尊重，采取一种中立的态度，最终也还是社会和他人有负于我。”

罗呈祥咬字清晰的念了出来。

在旁边等着的小警员看着怔愣的警长，小心翼翼的问:

“警长，是有什么问题吗？”

平时警长根本连公文都不看的，今天听说此事有可能涉及兴邦日报，竟赶到案发现场来了。

罗呈祥说:“遗书上的内容，正好是兴邦日报里翻译《基督山伯爵》的一句话。对了，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房间是紧闭的，门窗无损，这个男人胸口有一刀，手腕上有一刀，平时他和他的聋哑弟弟一块住，今天弟弟回家，忘带钥匙，开不开门，找邻居从外面砸了门进去的。进去的时候就晚了……”

罗呈祥环顾四周:“他弟弟呢？”

警员也找:“刚还在这里呢。”

房间除了警察厅的人就是那具尸体，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罗呈祥放低姿态，装作关心案件的样子询问:

“平时这兄弟俩关系怎么样？”

“他哥对承前挺好的。”

“相依为命。”

“承前还在读书，他哥在外面打杂跑堂、什么都干，就攒钱供他弟上学。”

罗呈祥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还隐约觉得不对，自杀的人会把刀插进胸口吗？

又不是小国的剖腹自尽。

有人惊讶:“警长，你不会怀疑承前吧?那孩子根本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为什么会这么说?”

“承前那孩子虽然聋哑，上学的功课也不好，但是他最听他哥话了，他没有父母，全靠他哥养活，他哥对他好得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兄弟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