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解释了半天，奶奶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起末，只见她老眼含泪握着秦阳明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感激道：

“大人，你就是我们的恩人……”

秦阳明连说不用，过了好一会才将这个情绪激动的老人家安抚好。

就在这时，秦阳明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妇人的啼哭。

奶奶正在用虹刚买回来的针线缝补衣衫，感受到秦阳明疑惑的眼光，她眼都没有抬，依然专注在手中的针线活上，只是淡淡的说道：

“那些人回来了……”

那些人？秦阳明疑惑，走在屋门边往外看去，看到这片贫民区的街道上走着一行人，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虹对秦阳明解释道：

“这些都是【牛】。”

“都是出自贱种的【牛】”

牛？秦阳明不解，奶奶依然在低头忙着针线活，她分神开口说道：

“就是负责采矿的苦大力。”

“我们平时用的那些煤啊，就都是他们采回来的。”

“他们还有一个别的任务，就是一边挖煤，一边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出口。”

“出口？”秦阳明问道。

奶奶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中闪过微弱的光，她语重心长的说道：

“常年生活在地下的人，当然希望有一天能到地面上去啊……”

“传说，那里有太阳，有月亮，有风，有雨，有云……”

奶奶声音沙哑，仿佛是在诉说着整个蛋城所有人那长时间以来都挂念的愿望。

“那他们……找到出口了吗？”

秦阳明问道。

奶奶摇了摇头，叹道：

“没有，从来都没有找到出口。”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牛】们以蛋城为原点向四周开始不断的挖掘，无论挖的多么深，无论挖到了哪里，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的出口。”

“挖到的，始终是那深埋在地底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煤炭，但是却始终无法得见那一缕天光。”

奶奶说的动情，秦阳明也被这种情感感染，他已经想象到了那些人一个个黑黝黝的，戴着脆弱的矿工帽，扛着榔头一下一下的凿击着那些坚硬的硬质层，迸溅的火花照亮了他们满是沟壑的脸。

奶奶看向窗外，浑浊的眼睛闪过一缕泪花，自顾自道：

“每次开采都是一场冒险，面对未知的区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听着窗外的热闹，奶奶叹了口气，道：

“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死了多少人啊，那些死了男人的家庭可该如何生活啊……”

“虹，你带恩人去看看吧……”

虹点点头，带着秦阳明一起来到了大街上。

此时这片贫民窟的街道已经拥堵的厉害，看热闹的居民挤在路的两边，给那些归来的【牛】的车队留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

秦阳明和虹挤在里面，秦阳明个子高，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些【牛】。

在那长长的车队中，几乎都是男人，每个男人脸上都布满了疲惫和沧桑，甚至还有看上去岁数比较大的老人，佝偻的脊背扛着榔头，脸上满是沟壑。

一些年轻人的眼里也没有了光彩，看上去木然，呆滞，只是跟着车队行将就木般的行走着。

“吱呀呀……”

在车队中有很多辆平板车，平板车上盖着白布，从白布隆起的形状看，那下面遮盖的，肯定不是开采回来的煤炭。

【牛】们采回来的煤炭早就在他们进城的第一时间上交给了那些贵族。

车队很长，此时，车队领头的那个看上去健壮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一举手，看到这个信号的后面的人也都纷纷停了下来。

秦阳明和虹身后有一个小男孩，正在被他妈妈拉着看，因为小男孩太矮了，所以妈妈干脆将他抱了起来。

小男孩看到车队的领头人如此发号施令，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异彩连连，他兴奋的对抱着自己的妈妈说道：

“妈妈，我以后也要当【牛】！成为和爸爸一样的人！”

“我一定要找到通往地面世界的通道！”

“这是我的梦想！”

妈妈抱着他，脸上只是充满了担忧的苦笑。

只见那个车队的领头人对周围围着的人群大喊了一声，周围的人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原本喧哗的地方转眼间就变得安静了起来。似乎众人都在紧张的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领头人转头对车队的所有人又做了一个手势。

一时间，车队里的人同时将他们拉的平板车上盖的白布哗啦一声扯了下来。

白布下面掩盖着的东西，此时也昭然若揭。

顿时，拥挤却安静的街道仿佛变得更加安静，好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那连成长串的平板车上。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一个妇人嘹亮的啼哭打破了寂静。

“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秦阳明一惊，回头看去，正是站在他身后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秦阳明看到，那个女人放下那个刚才信誓旦旦的小男孩，不顾一切的朝着一辆平板车扑了上去。

秦阳明的视线顺着女人奔跑的轨迹落到了那辆平板车上，他看到了一具尸体，一个男人的尸体。

那个尸体被重物砸的变形，身子都烂了。

“啊！！！”

“你就这么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女人嚎啕着，扑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丈夫身上。

而被他放在原地的小男孩，则是显得很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无所适从。

这悲惨的一幕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虹转身将小男孩拥在了怀里。

“姐姐……妈妈……她怎么了？”

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沉默。

小男孩的头被埋在虹的怀中，他疑惑的问道：

“妈妈怎么哭了？爸爸呢？爸爸没有回来吗？“

”对了姐姐，我爸爸可是【牛】哦，很厉害的！”

“他告诉我，早晚有一天他要找到通往外界的出口，我爸爸是大英雄！”

“我想着我将来也要成为和爸爸一样的人。”

“可是姐姐，妈妈怎么了？她在哭什么……”

小男孩喋喋不休道，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的心里不愿意接受。

虹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她只能温柔的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发。

她总不能说，你那个大英雄的爸爸，已经死了……

不只是那个女人，嚎啕声在这里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那些平板车上躺着的人，一个个的被人认领，然后带回家。

还有人既没有在车队中找到自己丈夫，自己爸爸的身影，也没有在平板车上找到，只是对那个车队的领头人问道：

“他呢？”

车队的领头人愧疚的低下了头，他无言以对。

因为那些没有回来的人，连尸首都无存。

秦阳明看着这一幕，一股悲悯的情怀在他心中产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